第42章 42.知青老师

在我刚刚入学的第一年，我们学校有一个知青老师，她姓戴，好像教了我们大半年，就到乡里的中心小学去任教了。

在那个时候看见戴老师，感觉像受到冲击波一样反应强烈。

首先她的装扮，实在是异于常人。烫着卷发，少见，穿着裙子，少见，蹬着锃亮的高跟皮鞋，更少见。一张脸粉白粉白，一张嘴红艳红艳，跟村子里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穿着卡其布做成的衣裤上山下田劳作的妇女完全不一样，但不可否认，真的挺好看。

每次见到她，不光眼睛有点辣，连鼻子也有点受刺激。不等她靠近，我就知道戴老师来了，因为她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好像恬淡而悠长，却又浓郁而奔放。像春天里怒放的蔷薇花散发出来的气味，也像秋日里成熟的瓜果吐出的芳香。她走过的路上，也尽是这样的香，让我们不由自主地翕起鼻子，循香而行。

尽管她当时已三十出头，可是，在我们眼里，她娇俏而粉嫩，和村里大多数三四十岁的大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大太阳的时候，她会撑着遮阳伞走在道上，高跟鞋让她的腰肢一扭一扭的。在大多数村民的心中，她可真不像个老师。

可是，她会用脆生生的嗓子说普通话，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她会教我们唱歌，用白嫩修长的手打着节拍。她会督促我们洗手，告诉我们讲卫生很重要。在我们眼里，她又是个非常称职的老师。

总之，她是个不像老师的老师，却又是最像老师的老师。

小孩子总是玩到憋不住了才急急忙忙往厕所里跑，我也不例外。一找到蹲坑，就赶紧坐下解决，还没完全完事，又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拉上裤子就想往外跑，玩游戏可以说是争分夺秒啊！

可是，戴老师也来上厕所，撞见了火急火燎的我，一把把我拉住了。

她说，小姑娘家家的，要注意个人卫生，上了厕所，该用手纸擦一擦。她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眼睛里传递着严肃和郑重。

当时我听到这句话，觉得万分诧异。这样的卫生习惯，连妈妈都不曾教，或者说我周围的人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

我红着脸解释自己只是小便，可是戴老师却摇摇头说都一样。

我知道她说的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正在极力教会一个乡野孩子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她正努力地改变村里人落后的思想面貌，这就是对于她——一个农村教师的使命吧？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戴老师欣慰地笑了笑，放我走出了厕所。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临近退休，虽然岁月公平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还是粉白粉白的，嘴唇也是娇媚的一抹红，头发染过的，黑的发亮，没有一根白发，依旧打着漂亮的卷。穿着依旧有着独特的审美，身段也没有多少改变，走路还是婀娜。

她走过的道上，依旧会留着她的特有的香味。正如她作为一个老师，在我们的成长历程中，留下了专属她的烙印一样。她不光教我们学习知识，还教会我们生活。她外表的光鲜亮丽，足以让人感到美好，她内心的富足与坚定，更令人如沐春风。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一个人可以有追求，有向往，可以精致优雅，甚至高高在上，但一切美好都应该建立在平平无奇的朴素生活中。高贵和朴实从来不是一对反义词，物质和精神也可以完美共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