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这是一个关于女人的耐心能够忍受什么、男人的决心能够成就什么的故事。现在读者将要看到的正如法官曾经可能听过的一样。自始至终,故事的每个重要情节都贯穿着确凿的证据。
故事将由多人来讲述,正如法庭上审判犯罪案件需要有多个证人一样——这两者都要达到同样的目的,即以最直截了当、最明白易懂的方式揭露事件的真相。
让沃尔特·哈特莱特——28岁的绘画教师先来陈述吧。
沃尔特·哈特莱特开始讲述
(绘画教师,于克莱蒙斯的宿舍)
那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漫长、炎热的夏日即将结束,而我们伦敦人已开始想象着田地上空的朵朵白云以及海边秋天的微风。
对于我这个可怜的人来说,夏天渐渐逝去,我却健康不佳,精神不振,如果要说说实情的话,我还手头拮据。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已入不敷出,所以,现在我只能在汉普斯特我母亲的小屋里,或在小镇我自己的房间里,节俭地度过这个秋天了。
故事发生在我将去和母亲及妹妹共同度过的那个傍晚。我通常每周要去她们那儿一两次。这次,当我到了母亲家,按响门铃时,门猛地被打开了。我的意大利朋友皮斯卡教授高兴地跑出来迎接我。
我第一次和皮斯卡相遇是在某座大楼里,他在那里教他的母语,而我在那里教绘画。那时候,对皮斯卡,我只知道他曾在帕多瓦大学有一席之地,因政治原因离开意大利,而且在伦敦作为语言教师已声名显赫多年。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又碰面了。那是在布莱顿的海边洗澡时,我从水里把他救出。自那以后,他就发誓,要竭力在某一天报答我。事实上,那晚在我母亲家,皮斯卡认为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临,所以他特别兴奋。
简单地说,皮斯卡在坎伯兰郡一个富有的家庭——弗尔列家族的里蒙里基庄园里为我找到了一个家教职位。我将在那里教两位年轻女士四个月的素描,以及为房子主人的旧油画装框。我会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感到兴奋,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不过,为了不使皮斯卡失望,我决定接受他的好意。三天后,我寄去一封信,表达了我的兴趣,另外还有几封推荐信。
第二天,我收到了弗尔列先生的回复,他要我马上开始工作。我为第二天一早离开伦敦做准备,然后傍晚去和母亲及妹妹告别。正是在从母亲那儿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天,大概是半夜,而我不急于回到小镇。我想要好好地散散步,因此决定从那条比较远的路走回去。
我顺着寂静的公路独自漫步,正悠闲地想,坎伯兰郡的那两位年轻女士长什么样子,突然,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搭在我肩上。刹那间,我体内的每一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转过头,手紧紧地抓住手杖的把柄。只见路中央站着一个孤独的女人,从头到脚一身白装。她手指着伦敦上空的乌云,并用疑惑的神情看着我。
“那是去伦敦的路吗?”她问。
我注视着她。借着月光,我可以看清楚的是一张苍白年轻的脸、大而黯淡的眼睛、紧张不安的嘴唇,以及轻盈的浅棕黄色头发。她的举止一点也不鲁莽。她显得有些忧伤,还带有怀疑的表情。她的声音带着好奇,语调有些机械,且语速非常快。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半夜之后又是怎样独自来到公路上的呢?我难以想象。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她仍然轻声且快速地问道,“我问那是不是去伦敦的路。”
“听到了,”我答道,“是那条路。对不起,我刚刚没有回答你。因为你突然出现,我被吓到了。”
“我遭遇了意外,你不会认为那是我的错,对吗?”
白衣女子往后退了几步。我尽量去安抚她。
“我并不是怀疑你什么,”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帮助你。”
“你太好了。我不是很了解伦敦。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一辆马车?我有个朋友在伦敦,她会高兴地收留我。但是,你必须保证不要阻止我去,你能保证吗?”
面对一个无助的陌生人,我能做什么呢?
“你可以保证吗?”她重复道。
“当然可以。”
我和这个女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同向着伦敦的方向走去。这仿佛是一场梦。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突然说,“你认识很多准男爵吗?”
“认识一些,”我沉默片刻后说,“为什么问这个呢?”
“因为我希望有一个准男爵是你所不认识的。”
“他叫什么名字?”
“不要问我,不要和我谈这事儿,”她回答说,“我被残酷地利用和冤枉过。我们别再谈论这些了。”
我们又快步前行,半小时之内都没说一句话,之后她打破了沉默。
“你住在伦敦吗?”她问道。
“是的,但是明天我就要去坎伯兰郡住一段时间。”
“坎伯兰郡!”她轻轻地重复着,“啊!我希望我也去那儿。我在那里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你在那里出生的吗?”我问。
“不,”她答道,“我出生在汉普郡,但是我在坎伯兰郡上过短时间的学。就是在里蒙里基村的里蒙里基庄园,我想再去看看。”
我突然停下脚步,听到这个陌生同伴偶然提到弗尔列先生的住所,我非常吃惊。
“你听到有人在后面喊我们吗?”她看到我停下来,害怕地问。
“没有。我只是被‘里蒙里基庄园’这个名字惊到了,几天前我听到某个坎伯兰郡人提过。”
“啊!不可能是我说的那个人。弗尔列太太已经去世,她的丈夫也死了,而且现在他们的小女儿可能也已出嫁。我不知道现在还有谁住在里蒙里基,如果那里还有姓弗尔列的人,我只知道,我爱他们是因为弗尔列太太。”
她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是当她正要说的时候,一辆出租马车驶了过来。
“噢!请让车停下!我急着赶路!”她请求道。
我招呼马车停下,马车经过我们旁边时,她匆忙爬上车。我恳请她允许我送她安全地到达目的地。
“不,不,不,”她坚决地说,“我现在很安全,也很高兴。谢谢!谢谢!”
我把手放在马车门上,她抓住我的手,亲了一下,然后推开。与此同时,马车开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白衣女子离我远去。
五分钟,或许更长的时间过去了,我仍在路的一侧走着,思量着刚发生的一切。这时,身后急速传来的车轮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停下来环顾,看见在路的另一边,离我不远处,一位警察正朝着里根斯公园的方向走去。两个人驾着一辆马车正向那位警察驶去。
“警官!”其中一个人喊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路过?”
“什么样的女人,先生?”
“穿白衣服的——”
“我没见过,先生。”
“如果你们有谁看见她,请拦下她,并护送她到那个地址。我会支付所有的费用,并予以合理的报酬。”
马车里的那个人递给警察一张卡片。
“她做了什么?”警察问道。
“做了什么!她从我的精神病院里逃了出来。别忘了——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开车!”
“她从我的精神病院里逃了出来!”我默默重复着。
我并没感觉到那女子精神失常。我做了什么?帮一个无辜的囚犯逃跑?还是眼睁睁放走一个危险人物?
这样的思绪让我彻夜难眠。我在想,白衣女子是否已经被抓?是否受到了伤害?她现在在哪里?我还能再见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