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打铁
“喂，白雾，你在公司啊？”
驰明瑞的电话是这样起头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
白雾道：“是啊，在测Jet的样机，怎么了？”
“Clock的样机吗？”驰明瑞道：“还没寄吗？”
白雾道：“还没有，E9出了点问题，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把问题反馈给裴经理了，他在找原因和解决办法，可能没那么快。你周末打电话来，不会就为了问这件事吧？”
“白雾，你听我说。”驰明瑞忽然收紧语气，道：“E9的问题一时半刻是解决不了的，样机你先发，从裴经理测过的几十台里面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先把样机寄出去，把项目先稳住。至于产品的性能，大家再一起想办法。”
白雾有点莫名其妙，心想驰明瑞这个电话实在蹊跷，先不说他破天荒周末过问工作的事，就说他这番话里，也隐含着她不知道的信息，于是问：“你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上次你就说过类似的话，这些话的依据是什么？”
“你别问这么多，”驰明瑞有点不耐烦了，道：“总之听我的不会错。E9的事，你别再刨根问底了，追究下去对你没好处。”
白雾基本上明白了，于是试探性地问：“老板给你打电话了吧？叫我发样机应该也是他的意思吧？”
驰明瑞顿了一下道：“你别管是谁的意思，难道客户没催你要样机吗？为了一个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让客户背负延误样机的风险，还要为这几个样机担惊受怕，你自己说，这样合适吗！”
“行了，我知道了。”白雾道：“我再想想。”
挂了电话，白雾想道，从驰明瑞的口气推断，逼她发样机的人是肖祺无疑了，她很气愤，这是个什么老板啊！怎么能对产品的质量问题视而不见，不去改善品质，反而劝业务员从一堆残次品里选“稍微好一点”的样品去欺瞒客户呢！
白雾又想到，裴意浓给肖祺打电话，肖祺说的好好的，可能会给高邱打电话商讨解决办法，他怎么能反手就把电话打到了驰明瑞那里，逼我发样机呢！
这让白雾想起一句话：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白雾浑身悲凉，以至于身体像被冻住，半晌挪不开步子。
玉塘风听白雾讲电话，听了个大概，又见白雾失魂落魄的模样，早猜到事件的始末，忙过去搀扶白雾，白雾一个激灵甩开，两人同时吓了一跳，玉塘风忙举起双手解释道：“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扶你坐下。”
白雾回过神来后，没把玉塘风放在心上，坐到沙发上继续思考样机到底是发，还是不发。
玉塘风道：“雾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咱们都是打工人，真正为公司负责的只有老板一个人？既然老板都发话了，让你发样机，那就说明他已经想好了样机发出去的后果，而且他能承担得起，那你要不就别犹豫了，直接发吧。退一万步，就算样品不合格，把项目搅黄了，肖总要找替死鬼，也找不到你头上啊，你是听弛经理亲口说的才发的，要怪也只能怪弛经理。”
“废话！这些我不知道吗！”白雾道：“我想的是，项目如果黄了，受损失的是公司，追究谁的责任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产品有问题是事实，这一次正好把问题捅了出来，又有Clock这么大的项目做砝码，要是不趁机逼他们解决问题，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玉塘风道：“等就等呗，老板和高总这些高层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白雾气愤道：“我急Clock项目半途而废，急产品有缺陷！急准针的产品没法高端化，急这些高层明明应该对产品负责，却都这么默契，全都置产品质量于不顾，行吗！”
玉塘风见白雾急了，只得闭嘴，继续默默地做测试。
白雾坐着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看一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半，犹豫再三，终于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玉塘风看白雾的表情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悲壮之感，生怕她给肖祺打电话，又闹出大动静来，急忙追上去喊道：“雾姐，你干嘛去啊？测试还没测完呢，你不做啦？”
白雾没理他，径直往前台走。
玉塘风不敢拦白雾，更不敢拉扯她，只能紧跟在她身后，很快两人穿过前台，到了研发部门口，玉塘风这才略松一口气，道：“雾姐你找高总，是为Bug的事吧？E9还是不要跟他提了吧，我觉得。”
白雾整了整仪容，敲响了研发部的密码门，可惜白雾等了两分钟，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雾拿出手机，呼出一口气，准备打高邱的电话，为了排解紧张情绪，她对玉塘风道：“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Jet和Clock都走进了死胡同，再熬下去，Bug和样机就真的弄不出来了。两个项目的答案都在高总身上，裴经理今天已经起了头，我不趁热打铁都提出来，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这倒是实话，如果只是Jet，或者只是Clock一个项目，白雾真不一定下得了决心来敲高邱的门，两个项目撞到一块，而且时间紧迫，她也就只能舍命一博了。
玉塘风看白雾做了决定，十头牛也不一定拉得回，当下只得支持她，道：“那你好好跟他说，千万别吵起来了。”
白雾用“你教我做事啊！”的眼神看着玉塘风，道：“这没你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说着便开始拨号。
玉塘风磨磨蹭蹭地往回走，一边偷听白雾打电话：
“嗨高总，我是白雾，您在办公室吧，能方便帮我开一下门吗？……啊，就是国际业务部的白雾啊，上次跟您聊过密西西比的事，您还记得吗？……对对对，有进展了有进展了，只不过他们要求比较高，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帮忙分析一下……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跟您说吧。……诶！好的，谢谢！谢谢！”
不多久，研发部的门就开了。
玉塘风看着白雾进屋，他怕白雾与高邱起争执，便又折回来，在匡知实的座位上坐下，伸长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可惜半个字也听不到，好在里面没有吵闹声，便拿手机玩起了游戏。
打完一局，第二局刚开始，白雾就出来了。
玉塘风飞速扫一眼白雾的表情，只见她半脸喜悦半脸哀愁，玉塘风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搭话，只举手引起白雾的注意，待白雾朝他望来，他才露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白雾道：“你在这干什么，测试做完了？”
玉塘风猜不透白雾的情绪，不敢乱说话，道：“啊……我在这监视高总，一发现情况不对，我也好冲进去救你。测试我现在立马回去继续做。”
白雾由此方知，原来玉塘风一直在这等她，心里说不出滋味，加上心里有事，便没过多揣摩，抬起脚就往国际部走。
到西区办公室，空荡荡的半层楼就只有白雾与玉塘风两人，玉塘风几次想问白雾与高邱讨论的结果，但看到白雾心事重重的表情，又不敢开口，待走到国际部，他准备进健身房继续测试，这时，白雾忽然说：“把样品和报告都收了吧！”
玉塘风道：“怎么了，不测了吗？”
“对，”白雾回到座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道：“不测了。”
玉塘风闻言，当即明白，白雾一定是从高邱那儿获知了豪爽的Bug产生的原因，一蹦三丈高，道：“太好了！终于解脱了！”
玉塘风见白雾要打电话，不敢多说，一阵风似的收拾东西去了。
玉塘风刚走，电话就接通了，白雾强颜欢笑，道：“华总，忙着呢？”
华成峰道：“带孩子在外面玩，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下你，明天你来不来工厂加班？”白雾道。
华成峰听白雾的语气，推测白雾一定有要事商量，便道：“去啊。怎么了？有事你就直说，杂俩谁跟谁啊！”
白雾笑道：“你来加班啊，那就好了。那你明天上午抽点时间帮我组装一下Jet的W6呗，我下午要用。”
华成峰道：“不对呀！你昨天不是说不急吗？怎么今天口风又变了？”
白雾笑道：“这事赖我，我昨天想的不够周到，以为装上样机就完事了，今天想想，还是得弄点花样才行。你就帮我个忙，有什么要求，你随便提。”
华成峰道：“多大点事儿，还‘什么要求随便提’，跟我装大款呢？这个样机，我保准明天上午给你装好，你派个人来拿就行。”
“谢谢华总，”白雾笑道：“那我明天十二点派我自己来拿。”
华成峰道：“上个周末你没休息，这个周末又连续加班哪？为了准针，你有必要这么拼吗？”
白雾笑道：“那当然啦，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我爱准针，准针是我家嘛！哈哈，行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玩。”
挂了电话，玉塘风正好收拾东西回来。
玉塘风终究没忍住好奇心，问白雾对比测试不做了，是不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Bug的产生原因，白雾点了点头，玉塘风又问是什么原因，白雾大略解释了一下，玉塘风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只得缴械投降，道：“算了，当我没问。”
玉塘风看白雾心情似乎还不错，转而又问E9的事，高总有没有提供解决办法。
白雾瞬间变脸，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玉塘风咬舌搓手，不敢再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雾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了。玉塘风见状，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也准备下班。白雾见玉塘风跟上来，心下不悦，本不准他跟着，又想玉塘风吊儿郎当，肯定会说他没跟，只不过顺路而已，因此站住了，道：“你下班？”
玉塘风道：“是啊，你不也下班了吗？”
白雾道：“那你先走吧，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做。”
玉塘风一听就明白，白雾这是不想与他同路，只得闷闷不乐地说个“哦”字，下楼去了。但他担心白雾，没有去地铁，而是找了个花丛躲了起来，仍旧等白雾一起去地铁站。
白雾等了几分钟，估计玉塘风下电梯去了，随后走楼梯下五楼，准备去把Clock的样机发出去，谁知裴意浓早已下班，她也就只能讪讪而归，下楼去坐地铁。
白雾走在前边，玉塘风在后面默默跟着，到地铁站，两人各走一边，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