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整套

下班之前，驰明瑞把夔青青、白雾、Lexie和Iris拉进一个新群里，宣布了他的决定：

明天早上去签证的三个人可以不用来公司，下午如果回来晚，也可以不回公司，后天补一张出差申请单就行。

Iris立马发了一个鼓掌狂笑的表情包，并配了一句“经理超神”的文字。

Lexie回复：“好的。”

白雾发了一个宫廷福礼的表情，以示感谢。

夔青青把下午强调的事言简意赅地又强调了一遍，并提醒三人，从家里出发，千万别忘了把资料带回去。

三人都一一做了回复。

回家路上，白雾仍觉得不踏实，想到签证一签，去德国的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可是搞定Jet的“千斤顶”还没到手，空手去德国，面见Felix只能大眼瞪小眼，尴尬尚在其次，项目失败，时间和金钱的浪费，更可惜。

但是肖祺不肯让步，她能怎么办呢？

回到家，白雾决定，不能一直干等，她打算等面签结束后，为Jet再争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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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三。

白雾心里有事，比平时更早地起来了。

刷牙洗脸，化妆护肤，准备下楼吃早点时，室友问她，你今天不是要去广州吗？白雾才想起来，今天不用这么早起来。

等室友上班去后，白雾自己煮了混沌做早餐，那是她和室友好久之前包的，剩了很多没吃完，放在冰箱都快冻成铁了，不过味道没坏，白雾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馄饨，吃了十几个就饱了。

八点三四十，白雾正在洗碗，手机突然尖叫，把她吓了一跳。

这个时间点一般很少有人打电话的，除非家里出来了什么急事。白雾把碗扔下，来到客厅看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渡寒澶”三个大字。

“喂，渡经理，这么早啊？”白雾连忙接通电话，打招呼道。

渡寒澶道：“是有点早哈，你还没到公司吧？”

“还没。”白雾不知渡寒澶找她何事，因此暂时不提今天不去公司的事。

“是这样，”渡寒澶道：“你一会到公司，先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一放。我们刚收到Clock的邮件，他们那边有动静了！”

“是嘛！”白雾一下开心地飞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道：“他们怎么说？需要我做什么？”

渡寒澶道：“样机，马上帮我们准备一套样机，尽快发给我。”

“一套样机？具体是指哪些型号？”白雾一听这句话，心情立刻蔫了一半。

渡寒澶道：“就是你的Offer上报的那些呀！”

白雾头大，道：“Offer上有12个型号，加上每个型号不同的量程，一共有40多个款式，都要吗？”

渡寒澶道：“怎么了，不好弄？”

白雾忙说：“不是，我是觉得，一个型号分成多个量程的，是不是可以用一个样品代替？因为您知道，相同的型号，不同的量程，产品外观和功能是完全一样的，看到一个就知道另外几个是怎么回事了。”

渡寒澶想了想道：“哦，你们的测距仪跟其他产品还不一样，单价挺高的对吧？那就照你说的，共用一套模具的产品，拿一个就行了。”

“好的，澶哥，谢谢理解。”白雾道：“另外，OPP系列有六个型号，MPP有四个型号，HPP有两个，功能都是从少到多，依次递增的。那是不是只需要功能最多的那个就可以了？客户要是说，他不需要某个功能，可以直接减掉的。”

渡寒澶道：“那可能不行哟！客户拿样品，看功能是一方面，外观也是要看的。”

“是的，我明白，所有产品摆在客户桌子上摆一溜，既气派，又显得我们产品线齐全，可以无形之中增加我们的专业度。”白雾停了一下，道：“呃……澶哥，Offer里面最后两个产品，E8和E9，都挺贵的，一个199美元，一个299美元，估计公司不会愿意给，咱们如果一定要的话，您能跟公司申请，付一下样品费吗？”

渡寒澶笑道：“白经理，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呀！ZEK一年和你们做那么多生意，一两千块的样品，你都舍不得给啊？”

“不是这个意思，”白雾连忙说：“OPP，MPP十个样品加起来也有几千块呢，我不是免费了嘛！主要是E8和E9单价太高了，产量也低，做一个不容易，财务部卡得比较紧，不让免费送。您看这样行不行？E8和E9虽然外观不一样，但是功能相差不多，E8只比E9少了一个摄像头和一个陀螺仪，我去跟老板特殊申请，送一个E8给您，您看可以吗？”

为了使准针听起来不像一个抠抠搜搜的工厂，白雾只好把这口违背客户要求的黑锅推给财务部，反正财务部不对外，客户无法求证。

渡寒澶道：“我记得E9带摄像头，最远好像可以测到200米，对吧？”

“是的，E8和E9最远都可以测到200米。”

渡寒澶道：“这两个产品我都测试过，要是只能选一个，我选E9，而且得要200米版本的。白雾你想，咱们这次送样，是要把最好的产品送给客户，目的在于展示咱们的实力。莱卡博世最高端的产品是什么样的？都是带摄像头的，量程也都在200米以上。现在我们不能确定Clock倾向于什么规格，要是他们碰巧先做高端，再下沉到低端，那我们的E8就不够高，吸引不了客户的注意力。你说呢？”

渡寒澶说的，白雾岂能不知，只是她受制于公司规定，不好违拗。

但现在的情况是，渡寒澶已经明确表态，要E9不要E8，白雾再争执，就是给客户添堵，于是说道：“您说的有道理，E9不但有摄像头，可以跟莱卡博世拼一拼，还有陀螺仪，可以实现锚点测距，是世界范围内的首创功能。选这个型号，的确更有说服力，您比我想得周到，那我就照您的意思，申请E9。”

“OK。”渡寒澶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寄出来？”

这个白雾不敢轻易承诺，道：“您什么时候要呢？”

“今天周三，周五下班之前吧，能行吗？”

白雾道：“我今天上午休息，既然样机这么急，那我现在就赶去公司，一到公司马上给您申请。”

“那真是辛苦你了。”渡寒澶说完，又寒暄了两句，就准备挂电话。

白雾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澶哥，上周你说Clock买手对准针有意见，所以一直没有回你们的邮件，现在怎么突然一下子把样机需求都发过来了？”

渡寒澶笑道：“我也是听岔了，我们公司的业务员从别的工厂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你们工厂的小道消息，我还以为是客户说的，其实没那回事，都是工厂之间相互竞争，互相诋毁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用想，肯定又是豪爽在刮妖风，白雾的确没放在心上。

不过她对另一个问题仍感兴趣，道：“那这两周客户都没有问你们任何关于产品操作，或者价格方面的问题吗？”

“没问，”渡寒澶道：“客户现在拿样品就是为了研究功能的，价格现在只是参考，没什么好谈的。”

“好的，我明白了。”白雾说完，寒暄两句，请渡寒澶挂了电话。

白雾之所以对Clock这么长时间不回复ZEK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是因为她感觉，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许多信息。

ZEK作为最先向Clock推荐测距仪的供应商，如果Clock信任它，那么买手一旦对测距仪有疑问，就会首先想到问ZEK，因为只有问熟人，才会使买手在其他供应商面前显得不那么无知，而被其他供应商轻视或欺骗。

Clock买手收到全球各地几十个Offer，产品可谓五花八门，想必什么稀奇古怪的功能都有，各个工厂对同一个功能的命名也不尽相同，买手不可能没有疑问。

但据渡寒澶所说，Clock在整个搜集产品规格的过程中都没有联系ZEK，那说明什么？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客户现阶段不看产品的具体规格，他只搜集表格，也就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先把全世界所有测距仪的所有功能先集中到一起再说。另一种可能，就是Clock有疑问，但他的所有疑问都通过另一家供应商获得了满意的答案，买手用不着联系ZEK。

两相比较，白雾认为第二种更有可能，因为，如果原因是第一种，就意味着买手现在已经把全世界的所有测距仪Offer都已搜罗完毕，开始进行下一个步骤——研究规格了。按这个思路，买手应该是打算拿着测距仪样品，对着Offer表格研究参数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买手向所有供应商索要样品，他的办公室很有可能一下会被测距仪样品堆满，几十个Offer，包含的款型可能成百上千，这么多样品堆积在办公室里，买手本人可能都会被淹没其中，所以这不科学。

买手最有可能的做法，应该是先研究Offer，再挑选几个最有潜力的供应商，让他们有针对性地提供样品，这样买手评估样品时，省时省力，供应商也能省钱，供需双赢，买手何乐不为？

那么，买手不回复ZEK的原因，更有可能是因为Clock已经找到了帮他解答疑问的供应商，那么，这家供应商是谁，跟它合作的，又是哪一家工厂呢？

白雾坐在沙发上，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对手。

这个工厂名叫镁钛科技，坐落于山东济南，是一家新近挂牌的上市公司，目前市值已经超过300亿，主营业务是手动工具、电动工具和园林工具，是工具类企业的龙头老大，相对准针来说，镁钛可谓是切切实实的巨无霸。

正因为它大，所以它既是工厂，又是中间商，其体量足以与终端客户直接合作，Clock正是它的长期稳定的客户之一，Clock找它做咨询，完全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镁钛到底生不生产测距仪，在行业内一直是个迷。

镁钛上市之前就有传言，说它将进军测距仪品类，但一年多时间以来，白雾从未真正见到过镁钛的测距仪产品。

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白雾对镁钛的野心是了然于胸的，因为她曾亲自与镁钛有过深入接触。

两年前，镁钛一个叫章剑龙的产品经理在广交会上与白雾交换过名片，此后每次展会章剑龙都会来准针的展位了解产品。大概过了半年，章剑龙忽然说，镁钛要跟准针合作，准备先买两万个H2，这个数量是很大的，但白雾一想到镁钛的规模，就没觉得奇怪。

后来章剑龙带着他们副总、产品总监和采购总监来深圳访厂，白雾负责接待，就是他们提出，会议要求高邱出席，高邱没答应，只让莫随鸣敷衍了一下。

白雾讲完公司介绍以后，带章剑龙等人参观工厂，当时华成峰负责讲解产线，镁钛的产品总监郑朝东一直在不停地问问题，将工厂的生产流程、生产工艺详详细细地问了个遍。同时，章剑龙故意落后，独自详察生产治具和工人的操作手法，白雾几次叫他，他都拖拖拉拉。

白雾由此怀疑，这伙人不是来谈合作的，而是来剽窃技术的！

当工厂参观大半时，白雾再次发现，章剑龙又一次落后，背对着她和华成峰，在某个工位上鬼鬼祟祟地干着什么。

由于那天白雾穿着高跟鞋，朝章剑龙走过去时，被章剑龙发现了，章剑龙慌忙收手机，白雾更加怀疑，但为了求证，她没有当即发怒，而是问章剑龙，是不是在拍照录像，并提醒章剑龙，工厂门口贴了禁止录像标志。

但章剑龙矢口否认。

白雾又问工人，工人说章剑龙的手机离他很近，看起来的确是在录像。白雾因此请章剑龙把手机拿出来，一看便知。章剑龙不肯交出手机，白雾又让华成峰停止讲解，让他带人围住章剑龙，逼他删除视频。

双方闹得很大，最后肖祺从外面赶回公司，才平息闹剧。

肖祺因为一直怀揣上市梦，对镁钛敬若神明，最终镁钛剽窃之事不了了之，镁钛不但没删偷拍的视频，反而反咬白雾一口，说白雾血口喷人，并以白雾态度恶劣为由，取消了合作，白雾由此还被肖祺逼着向镁钛道歉。

因此可以说，镁钛与白雾有解不开的梁子。

这也是为什么白雾一开始就怀疑试图取代ZEK的是镁钛，而不是其他中间商的原因。Clock项目还没开始，就碰到这么一颗硬钉子，白雾担心这个项目只怕比Jet更难百倍，不由感叹道：“真是晦气！”

气归气，但样机还得准备。

白雾电话里和渡寒澶说她准备去公司申请样机，现在心情转阴，又不想去了，便给玉塘风打电话，请他帮忙填写申请单，填好后直接去找驰明瑞签字。

玉塘风虽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但想到能为雾姐分忧，他就算挨几板子也乐意。

十一台样机，总价三千多块，白雾几乎能想象得到驰明瑞看着这张单子时的那张臭脸，也能想象玉塘风被拒签的失落表情，以及他打电话回来向自己求助时不情不愿的模样。

九点刚过，白雾的手机果真响了。

但呼叫者不是玉塘风，而是驰明瑞。

白雾略感意外，等手机响了三声，便把电话接通，刚准备把手机放到耳朵边讲话，就有一个新通话打了进来，白雾一看屏幕，只见上面显示的联系人竟然是——

宣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