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本

驰明瑞有些不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人家衡经理和你不一样，衡经理是有家室的人，周末得回家陪老婆孩子，你这么拉人家在公司加班，人家能同意吗？”

白雾道：“不是我要拉他加班，是事态紧急。你也看到了，现在是趁热打铁的关键时刻，我没办法啊。”

驰明瑞不答话，只顾收拾东西。

白雾又道：“欧文答应了帮我，我自己都不加把劲，他就会更松懈。我要是下周再把Offer发给他，他说不定下个月才转给他老板，那时候Jet的订单早就下给豪爽了。以Jet的调性，PO一下，就是真正的板上钉钉了，就算我们给出的Offer再好，他们也不可能撕毁契约，更换供应商了。”

驰明瑞道：“那你直接去财务部找他，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去了。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不知道他走了没有，你快去吧。”

白雾看驰明瑞包都已经提在手上，只等她离开办公室，锁门下班了，便有心捉弄他，边往外走边说：“按公司的规定，业务员是不能直接打听成本的，这个规定虽然不是你定的，但你也得遵守吧。”

驰明瑞嘴角的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看一眼手表，说：“遵守，当然要遵守，走，我和你一起去。”

白雾略感意外，便随驰明瑞往财务部走。

财务部位于前台东边，与前台只隔着一条走廊，两人刚到前台，就看见一大堆人在前台正对面等电梯。此时电梯门打开，十几个人鱼贯而入，白雾看见财务经理衡平赫然正在其中。

白雾连忙朝衡平招手呼喊：“衡经理！等一下！”

只是衡平受人尊敬，被人让进了最里面，一时间很难挤出来，只好朝白雾苦笑道：“有什么事，下周再说吧！”

白雾岂肯放过，朝电梯口的两位男士嫣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挤一挤。”

两个男士是研发部的宅男，能和白雾这样的大美女挤在一起，心里真是比蜜还甜，相视一笑，连忙点头，让了个位置出来。

驰明瑞见状，就决定不下去了。

白雾正要上电梯，忽然一个人影一闪，把研发部两人让出的位置给占了，白雾定睛一看，却是玉塘风。玉塘风往里一顿挤，挤得里面的人惨叫连连，挤出了一个更大的空位，方才说道：“雾姐，还有位置，你快上来。”

白雾赶时间，容不得她犹豫，只好上了电梯。

白雾站在电梯里，面朝电梯门，背对玉塘风，由于空间局促，白雾担心背心会贴在玉塘风胸口上，谁知玉塘风把手搭在研发部两人肩上，撑着身体不与白雾接触，白雾头顶感受到玉塘风呼出的热气，心里有一点点温暖，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电梯寂静无声地降到一楼，大家蜂蛹而出时，白雾小声问玉塘风：“你下班了？工作都做完了？”

“没有，”玉塘风道：“今晚加班，我先去吃点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随便。”白雾快速答道，因为她看到电梯门口，衡平正站在人潮旁边等她。

衡平是个奔五的中年男子，戴着很厚的近视眼镜，估计有一千度以上，穿着质地考究的夹克，手上提的包是新秀丽双肩包，款式比较保守，他在准针两年多了，与白雾打过交道，看到白雾出来后，往旁边走开两步，远离人群，道：“白雾，你找我有急事啊？”

白雾对衡平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对他印象就是公事公办，不和同事搞交情，但他对谁都很温和，但凡有事，他都能处理得令人满意，所以大家都尊重他，白雾也不例外，道：“是有个事需要你帮忙，急倒不是特别急，只要四个小时内能弄明白就行。”

衡平笑道：“四个小时，都十点多了，你这个时间算得这么准，是怎么来的？”

白雾道：“我这是以德国时间为准，推算出来的。今天周五嘛，德国客户下班一般都比较早，可能下午两三点就回家了，离现在也就三四个小时。”

“我明白了，”衡平道：“所以你说的，是你们经理和我讨论的那个一百多万的订单，对吗？白雾你很厉害啊，又抓到一条大鱼。需要我做什么呢？”

白雾笑道：“需要你做的可能有点复杂，要不咱们去楼上，我给你详细说？”

衡平道：“白雾，是这样，上楼我就不上了。我现在马上要去一趟北站，接我岳母娘，你知道的，这事儿迟到不得。你那个项目弛经理已经和我说了，现在卡在报价上，你要降价10%，一万台订单，换包装，我认为是可行的，你可以先这么报。”

白雾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邮件都已经写好了，可是我们经理比较死板，非要你给他发个邮件确认一下，他才准我发出去。要不然我也不会火急火燎追到这儿来了，弛经理还在楼上等你呢。”

“哦，这样是吧。”衡平很为难，道：“弛经理的意思是要我把一万台的成本价准确地算出来，是吧？这个题目牵扯面有点广，采购，生产，行政，市场，研发，几个部门都要通盘考虑，才能下结论，三四个小时绝对是算不出来的。我的意见是，谨慎是对的，发出去的报价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要么你给客户解释一下，报价今天就暂时别发了。”

白雾差一点就被衡平说服，不过冷静一想，笑道：“衡经理，今天周五，我也想早点回家，往床上一躺，看看电视，吃吃零食，别提多舒服了。但是又想，我不能因为一时贪图享受，就把大鱼让别人给钓走了。做业务，对机会的把握至关重要，有时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可能会起决定性的作用。我能力有限，不知道哪件事重要，哪件事不重要，所以只好笨一点，把每件事都做好，哪怕这件事再小，再微不足道，我都不希望因为我的疏忽，而错过时机。”

“唔……”衡平不自然地扭着脖子。

白雾又道：“衡经理，你知道的，我们这个行业的大鱼本来就不多，每次抓大鱼我都会脱层皮。现在Jet这只大鱼已经咬了别人的鱼钩，随时可能会被拖上岸，我要是不马上把鱼饵甩出去，就怕迟了，再甩也来不及了。衡经理，衡总，你今天要是不帮我算出成本，我就拖着你不让你走！”

刚说到这，驰明瑞坐第二趟电梯下来了。

衡平本来被白雾批评地很不舒服，听她最后一句玩笑话，既表明态度，又给了台阶，心里已有了结论，便笑道：“你不让我走，那我岳母娘怎么办哪？”

白雾笑道：“弛经理来得正好，我们可以请弛经理帮你去接。”

驰明瑞一听对答，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摆手道：“哎，这可不行，我约了我儿子去看音乐喷泉，是绝对不能爽约的。”

白雾道：“行！你们都是大人物，我去！我去帮你接阿姨，总行了吧！”

衡平道：“行了，不开玩笑了。我给我下面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根据最相近的订单给你核算，我记得去年你有好几个一万台以上的订单，对吧？虽然都是低端产品，也是可以借鉴的，我让他们多抛一点，算个估值，我看过要是觉得合理，就发邮件给你们。”

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报价不准确的潜在风险转移给了衡平。

白雾和驰明瑞自然没意见，再三道谢后，衡平和驰明瑞各自开车走了，白雾独自上楼，继续写她的邮件。

国际部空无一人，办公室很安静，白雾写起邮件来更加顺畅，她写道：

由此可见，我们要给您提供＄14.99的价格，就需要把包装盒换成吸塑，把数量提升至一万台。

您先别急。

我知道这两个前提条件非常不友好，但是我们可以在操作方式上做一些变通，您将会发现，这两个条件对您更有利。

→首先是包装方面。

您知道吸塑包装的好处是轻和紧凑，这可以为您节省大约25%的运费，吸塑的第二个好处，是可以更直观地展示产品，用户在零售店的货架上可以看到测距仪的真身，甚至触摸到测距仪的材质，这比彩盒只能展示图片，好了很多。

吸塑相比彩盒，美中不足之处，仅仅在于彩盒看起来更高档，更昂贵。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通常我们给OPP产品做彩卡，都是在一张小卡片上做双面印刷，背面看起来比较暗淡。针对W6，我们可以把彩卡做长一点，只印刷一面，用一张彩卡包裹产品的正面和背面，这样看起来一样可以很高档。

依我看，在Jet的品牌影响力和Jet设计师的创意加持下，这样的吸塑绝对不输彩盒！

邮件写到这，玉塘风提着晚餐回来了，他把一份打包盒放在白雾桌上，说：“你最爱的热干面，快趁热吃，一会坨了就不好吃了。”

白雾盯着电脑没理会，继续写道：

→其次是MOQ方面。

其实，MOQ只是看起来是一万台而已，实际也就只有一百台。

白雾刚写两句话，就听背后“吸溜吸溜”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玉塘风在一边吃面，一边看她写邮件。便说：“你不是广东人吗？也吃热干面？”

玉塘风道：“我看你每次吃都吃得那么香，早就想尝尝了。”

白雾没有答话，闻着面香，却忍不住拿过碗来，吃自己的那一份，吃了一口说：“你别看着我，看着我我写不出邮件。”

玉塘风只得端着碗去远处蹭位置。

白雾一边吃面一边写道：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为了使准针的供应商降价，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很大的数量，一万个就是他们想看到的数字。

当我们把一万个组件的订单下给组件供应商后，我们并不需要他们一次性交货，我们可以一次买500个或者2000个，都可以。

同样地，当您把一万台的订单下给准针，您也不需要一次性运走，根据需要您可以要求我发一百台，二百台，五百台，都可以。

这样一来，你们不用承担库存压力，也不用承担货物滞销的风险，而且可以保证您卖的货永远都是新鲜的。

准针的售价降低，Jet的利润就可以成倍地提升，以上是我为Jet想出来的变通之法，如果您有更好的办法，您可以随时提出，我们可以深入探讨可行性。

谢谢！

邮件写到这，白雾松了口气，看时间已过了半个小时，于是打内线电话给财务，问他们成本算出来了没有，那边说还没有。

白雾又检查几遍邮件，把前面标题下的内容补充进去，一看邮件比之前的邮件更长了，想删短一些，可是看了几遍，都没法删，于是用一条长分隔符把邮件分成两段，把四个标题改成鲜蓝色，再加粗放大，使邮件看起来字数没那么多，几经调整，才终于满意。

白雾正盯着电脑欣赏“杰作”，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背后说话，吓得她一激灵，从座位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