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如梦的日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公司里春河发邮件,打电话,跑工厂,进车间,找样品,忙得手忙脚乱的,因为他虽接了大订单,但业务经验不足,需要学习和请教别人的东西还很多呢。
于是难免往古芸的办公室跑来跑去的,把同一个办公室的上司马保伟晾在一边,然而春河顾忌不了太多,他喜欢找古芸谈工作。
在他的印象里,古芸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甚至大声说过一句话。
每一次他去古芸的办公室里找古芸,古芸不管手头工作多忙,都会微笑着叫他在沙发上先坐一坐,等她忙完了,就问,“春河,怎么样了?”温和的面容,眼睛里发散着柔柔的光芒,似乎欣喜,似乎对他充满期待。
他很喜欢很喜欢古芸那样子看他。
梁山看在眼里,就几次提醒春河说,“有事先跟马大人汇报呀。”
可是春河根本听不进去,没把马保伟放在心上,把上次梁山挨整的教训也忘掉了。
“春河,等你的大单出货了,提成发下来,先垫付一下房租吧。咱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让杨花一直替咱们掏钱呢。”
有一次梁山暗地里跟春河说,眼睛里充满恳求。他自己是一个月光族,囊中羞涩,每个月工资刚好够自己花销,再租个贫民窟房子就没有余钱了的那种单身汉。
春河看他和杨花的关系每况愈下,似乎很难回去从前了,然而他俩依然住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铺,俨然从前,也就不太担心他们。
可是他们彼此之间依然爱理不理,一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恶语相向的,就像慢慢进了冬天的BJ天气,越来越冷了。
“好啊。”春河不假思索地说,“接单,出货,收款,发提成,还要几个月呢。杨花这女孩子,刀子嘴害了她,其他地方都不错呀。你俩要珍惜啊,别分得太细了,算得太细了。”
又是老掉牙的话语,梁山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不想再听了。
“她跟钱龙靠的越来越近了,嗯,感觉,只是感觉,我感觉应该没错...”
“感觉?别瞎想了!你看到她和钱龙亲嘴搂抱了吗?
“没。”
“你看到她和钱龙上床了吗?”
“没。可是,可是,春河,不能等到那时候才能下结论吧。”
“你多想了。你看到什么了,什么都没看到啊!对吧?”
“我看到,唉,看到,看到她晚上老是跟个什么人聊天,发信息,有时甚至聊到深夜,对我故意冷着脸,我也不好多问。”
“哎呀,别多想了,梁山,你好婆妈呀。人家也可能是聊别的事情呢。没看到就别乱下结论呀。”
“唉,如果不是因为她爸妈对我太好了,再三挽留,我早就跟她...分手...了...”
“你别忘了你当初来广州的初衷啊。”
其实,春河也仔细观察杨花,感觉杨花也没什么异样,除了在公司里跟钱龙多说话,有时也会跟钱龙出差,但都是为了工作呀。
除此之外,杨花喜欢上吸烟了。有时在公寓里当着他们几个男生的面,一个人点火吸烟,披散长发,很散漫,好像一个街头上晃荡的辣妹。
这时候,梁山只是瞪一瞪她,没有规劝,大意是任其野蛮生长了。
可是一个女孩抽烟,能跟劈腿直接挂钩吗?不一定呀。抽烟,不就是因为烦恼吗,烦恼,不就是因为太在乎你梁山嘛!
春河想。
非常自信。
田园这个郁郁寡欢的大男孩,看见杨花抽烟,渐渐抽上瘾了,也不吭声。
从公司一回到公寓,就忙着在画纸上一遍又一遍地画古芸的肖像,比杨花抽烟还上瘾,简直像迷上了吸毒一样,有时画完了,竟然自个儿边看边笑,笑了一阵子后,眼角处滚出几颗晶莹的泪珠。
他经常单独跑去找古芸,表面上是聊工作,实际上是暗中观察古芸对自己的看法。
古芸脸上异常平静,似乎已经把那天他的表白忘了一样。
他把自己画好的古芸肖像画小心翼翼地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想找一个合适的时候送给她。
而且有那么几次,他似乎找到了机会。他俩单独在一间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全世界仿佛只有他俩了,古芸朝着他微笑,像对待一个普通同事滔滔不绝地说着工作。
可是那些时候,他的手脚仿佛突然被套上了冰冷的镣铐一样,不听使唤了,那些已经准备无数次的台词涌上了喉咙里,又咽下去了。
每次田园悻悻地逃回来后,春河故意拿他开心。
“你真的害怕黄政砍你吗?”
“不,那家伙不会在乎她了。我确定不会了。绝对不会了。”田园斩钉截铁地说。
“哦?你是诸葛亮呀?”
“是的。直觉。我不怕黄政,不怕被公司炒鱿鱼,我只怕自己死缠不放,可能永远失去她这个好朋友哟。可是,放手了,春河,我又不甘心啊,心好痛,好痛...”
田园忽然忧郁起来了,好像要哭出来,脑子里一片乱糟糟。
“你这点痛算什么呢,田园,你没看到我和依依...”
“那我该怎么办?春河,怎么办呢!?”田园绝望地抱着头,心里抓狂。他的头发乱蓬蓬,像一堆疯长的野草。
广州的日子就像一场梦。
很多时候春河闷闷地想,自从依依走后,公寓里可谓翻天覆地,四个人几乎变了模样了。
想想自己还好,眨眼间,从刚走出校门喜欢做梦的毛小子变成了一个没日没夜的工作狂,虽然不小心把自己弄得没情没爱了,但也算是一种劫后重生吧。
《红楼梦》中贾宝玉说了一句话,“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以前读时没什么感觉,而今回想起来,真是感同身受。
时光就像一把刻刀。
恍惚之间,另外三个人就没有他自己幸运了。
一个活成了傻子,每天捕风捉影,郁郁寡欢,往日的锐气消失了。
一个活成了疯子,每天自作多情,喃喃自语,往日的欢笑没有了。
一个活成了浪子,抽起烟来,大口大口地吐着白色烟圈,跟个放荡堕落的站街小姐差不多,嘴角边还挂着放肆的笑,但琢磨不出她究竟是冷笑,讥笑,狂笑呢,还是哪一种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