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昏暗的空间,刺眼的强光。
头晕目眩,想吐。
顾南砚隐隐约约听到小木屋外面下着雨,噼里啪啦的落在屋檐上,跳舞。
“唰”。陈四良从外面打开了门,顾南砚本能对涌进木屋的光线闪躲,直到门再次关上。
来了。
陈四良打开了一盏聚光灯,对着顾南砚的脸。她避无可避,只是模糊之间听见雨滴从陈四良的蓑衣滑落,掉在地板上。
“你真的很讨厌。”陈四良死死的盯着顾南砚,“我根本感受不到你的好,都是假的!没有认真的对我好!”
顾南砚无力去猜测他今天在外面遇见什么样的事,只是…….
我再对他好一些,他是不是就能放过我?
这个想法第一次从顾南砚的脑子里冒出。
不,他是杀人犯。顾南砚否决了这个想法。
好饿……顾南砚虚弱的垂着头,身体没有力气再睁开眼。陈四良仿佛被她的举动激怒了,他一把抓住顾南砚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睁眼!看我!”
顾南砚皱着眉头,怎么也睁不开眼。
“啊——”陈四良大叫着,抬起巴掌就对着顾南砚的脸扇了过去。顾南砚只觉得脖子被头连带着用力扯了一下,耳朵传来嗡嗡的声音。这一巴掌顾南砚彻底昏了过去,连皱眉的力气都被耗尽了。
陈四良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如梦初醒般的回头看顾南砚。他的眼里充满惊恐,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扑过去,小心翼翼的捧起顾南砚毫无血色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或许和他们不一样,对吧?你可能是真的对我好,毕竟……毕竟你没有逃,你还是在我身边。”说着,陈四良把顾南砚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上,企图用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安慰受惊的小兔。
陈四良开始后悔了。他将食物弄成糊状,一点一点的喂给顾南砚。
“我对你好了,你也要对我好,记住了吗?”陈四良看着顾南砚。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陈四良等了一会,脸上的表情不可控制的开始扭曲,他的眼里闪过一死疯狂与仇恨,又被强行压了下去。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继续喂养自己的小白兔。
几天后,陈四良就后悔了。
小白兔…….小白兔跑了!不仅跑了,她还带着别的兔子一起跑了!
陈四良看着不远处的警察将奄奄一息的顾南砚带出小木屋,眼底的疯狂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捶向一旁的树木泄愤。
就在同一天,落北和言语也被警察带走。
可恶!可恶!
不!
可能是自己没教好小白兔,只要再驯化一下,她一定会听自己的话的。
陈四良冷静了下来。现在小白兔跑走了,把它抓回来不容易,他需要慢慢潜伏。
小白兔被带进了医院……那个心理医生!他想干什么!不,得趁小白兔还没有被他们催眠的时候带回来!
…….
猛的一跌,顾南砚再次陷入一个小黑屋里。她知道,这已经是上次被救半年后的事了。
那个人,最后还是找到了自己。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顾南砚本能的开始恐慌。可面前一片漆黑,没办法,她只能等那个男人开门,再借着那转瞬即逝的余光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开始回想她是怎么被抓到的。记得意识模糊之前,她刚去看心理医生复诊回家,然后……..然后家附近修路了,她换了一条路走。
顾南砚轻轻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懊恼地闭上眼睛。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蜷缩在角落,拼命的想往后退,但后面的墙壁让她无处可逃。
“咔嚓”,门开了。光睡着门缝渗透进来,顾南砚感受到了一点空气的流通。
突然,顾南砚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顾南砚看见自己一直呆在那个角落里,陈四良偶尔会进来和她说话。大部分时间,他都会突然闯进这间屋子,抓起她的脖子对她大吼,然后又看着她泪如雨下,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每当这个时候,顾南砚的理智都会被这一点安慰侵蚀,她渐渐变得乖顺,甚至带着一丝期待,在狂风暴雨的嘶吼后得到一点温暖。
我真是疯了。每当意识回銮,顾南砚都会这么想,她开始有点恶心自己。
只是有一天,在寻常的吼叫声后,顾南砚并没有听到陈四良的安慰。
“嘭”的一声,那扇残破的门被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一脚踹开。顾南砚向门口看去,一个穿着黑色大马褂的青年从他身后走出来,拿着折扇的手缓缓别在身后,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脊椎。
打起来了,顾南砚视线越来越模糊。太多空气了,好多,几乎要把顾南砚淹没,鼻腔承受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顾南砚猛的一个激灵,看见一把刀掉在自己眼前。
同一瞬间,陈四良掏出了枪,对准穿着大马褂的男人。顾南砚看着陈四良空荡荡的后背,咬住自己的舌头,捡起地上的刀冲了上去。
鲜血沾满了双手,这是她送给李之豫的礼物。
那一瞬间她很后悔自己在陈四良将后背交给她的时候伤了他,甚至……很心疼。但理智不知为何战胜了心理,她亲手将白刀子送进陈四良的身体里。
顾南砚隐约感受到李之豫的目光,淡淡的,注视她。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睁开眼,还是那个白色的病房。窗帘没办法完全遮住太阳,还是让阳光照的缝隙倾泻在白色的病床上。
脚暖暖的。
类似的梦顾南砚已经做了很多次,每次醒来都汗流浃背。这次,她奇迹般的平静,李之豫的目光还停留在脑海里。
她赌对了,她来到李之豫的身边,逃脱那个恶魔。
她常常的的出了一口气,起身坐起来。只是她一发力,周身的疼痛就使得顾南砚倒吸一口冷气。四肢无力,她又躺了回去。
此次无意间解决了陈四良,某种程度上攻克了她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只是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再询问医生。
只是她依然讨厌阳光。
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这些事情只能放在一旁,当务之急是找到慕楠一。
她又叹了一口气。
陈法……慕楠一……怎么连不起来。
还有陈四良,太奇怪了。明明前阵子两人才打过照面,他却又被悄无声息的藏进高实办公室的实验室里。要说高实拿陈四良做活体实验倒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才刚进龙瑞,他真的知道自己每日工作的办公桌后面有一间设施齐全的实验室吗?就算真的知道,以他刚刚在龙瑞建立的人际,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陈四良藏在里面吗?
无论怎么看,陈四良被高实藏在实验室里的可能性不大。只有了解这个药厂并且熟悉环境的人才有可能。
想到这里,顾南砚拨通了落北的电话。
“去盯陈法,他之前负责抗生素那批订单的动作和他近期状况我都要知道。”
落北:“好。”
挂了电话闭上眼睛,顾南砚却怎么样也睡不着。许是因为最近睡太久了,闭上眼之后没有困意,反而是慕楠一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犹记得那天下午,他就坐在她的对面,金色的镜框闪耀着太阳的余晖。然后,问出了那句奇怪的话。
“你会救我吗?”顾南砚耳边响起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试图思考的更清晰一些。
他这么问难道是因为早知道自己有危险?这场爆炸,真的是他一手策划的?
可他并不在这场爆炸中,这样的话就分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他早就计划好在爆炸前逃跑,逃跑成功;第二,他计划好逃跑却中途发生意外,逃跑失败。这么一来,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就是针对第二种可能了。
即使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这场爆炸就是慕楠一用来谋害自己的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可顾南砚始终不这么认为。
慕楠一根本没有理由害自己,两人既无新仇也没有旧恨,付出险些把自己搭进去的成本来害她,图什么呢?顾南砚不信他会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好烦,呆在医院什么也做不了。顾南砚烦躁地将棉被盖过头顶,不小心牵扯到还在打着点滴的手。
“嘶——”。更加烦躁了。
之后几天顾南砚依旧没有成功出院,就连遛弯也只是在言语的看守下从病房走到医院大门。虽然距离非常短,但顾南砚还是乐此不疲的走来走去。
言语实在没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这天晚上顾南砚没有走够,硬是要去医院外面的花园散心。言语自然不会让她出去,于是目的地毫不意外地变成了医院门口那扇自动门。顾南砚看见那扇门总是要去前面晃一圈,看到门开了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了医院门口,闪耀的车灯发出耀眼的光束,在拐弯时穿过被顾南砚感应开的门,在她的眼睛一晃而过。一时间,她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了眼,眼前糊成一片,平衡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她不得已摸向言语的手。
“老大,你还要抓多久?”言语不耐烦道。
“不是,等等,光太刺眼了,我还没看清。”
“好了吗?”
“……”
“老大?”
“等等,再等等。”顾南砚的语气开始变得急迫起来,她握住言语的手越来越紧,手心开始冒汗,全身上下却一点也不敢动,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
看清眼前的东西,好费力……
顾南砚反复眨了眨眼睛,终于,她不动了,原本急促地呼吸也恢复平静。她渐渐放开言语的的手,接受这个现实。
她看不见了。
言语看她冷静下来,反倒开始急了,“怎么回事?你看得见吗?”
顾南砚轻轻摇头。
言语急忙找来护士,带着顾南砚去了眼科。顾南砚没有说话,伸出的手在空气中慢慢的摸索,也不着急,反而还大概判断言语的位置,朝她笑了一下。
看不见的人总是会将其他感官放大,顾南砚只觉耳边突然变得吵杂,走向眼科的路好长。言语一边为她语音播报路况,一边操控她的方向,直到将她按在眼科医生桌前,言语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结果,顾南砚来了一句:“我好像看的见了。”
言语:“?”
坐在桌前的医生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细细的看起顾南砚的检查报告。
“这个……这个应该是眼部血管痉挛导致的间歇性失明。”他说完这个结论,屁股带着椅子一用力,滑到旁边写病例去了。言语没听明白,又跟上去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导致痉挛?”
“不一定,有很多种原因,可能是因为血压,可能是一时间的内分泌失调。”中年医生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脑萤幕,略显苍老的手还在按压键盘发出声音,“不过我怕看你血压稳定,不像是因为这个问题,估计是因为受到刺激促使交感神经兴奋,一时间分泌过多激素,导致血管痉挛。”
顾南砚微笑着看向言语,猜她听不懂。果然,言语一脸疑惑地直起身子,也不敢再问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耐心的医生了。
言语的表情实在是精彩,顾南砚正看得津津有味,脑子里面什么东西突然闪过一下。
刺激?好像是那辆车的车灯。现在想想,那个灯可真是刺眼啊。
难道,我从一开始的讨厌光,到不能看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