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巢穴
第二日雨停，雨后凉风拂面，十分清爽，柳霜一行人出了浮生殿往西走了大约十几里，来到一个土坡下的山洞前，山洞的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是怀墨一路领着他们到这儿，很难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洞穴。
怀墨费力挪开洞前为了不被别的妖魔发现，掩盖的许多大石头和枯树枝，随即转头对顾卿说：“就是这儿了。”
北泉一开始就让身边的随从们分散开围住这个山坡，交待他们守在外边，随时注意有什么风吹草动，随后怀墨引路，北泉走在最前方，一行人便开始艰难的弯着腰往里走，走了有一会儿，幽窄的地道里，时不时传来滴水声和虫子的叫声。
柳霜刚进洞就感到一阵阵的阴冷，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随后身旁一亮，原来是顾卿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几个人再往前走了一阵，在拐角处勉强能站起身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一扇木门，怀墨推开门带着人进去，昏暗的房间内别有洞天，还算宽敞，总算是能直起身了，眼前一张桌子上摆放了两三个烛台，燃着的红蜡发出微弱的光，柳霜看到床上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此时她正裹着棉被静坐着，柳霜仅仅是看到她的脸，面上没有二两肉，就知道棉被下必是身形瘦削的一具身体。
怀墨带着柳霜几个人进来时，最前方的顾卿看到这女子坐在床上，便想着他们几个大男人还是先去门外避一避，好让这姑娘整理整理衣衫。怀墨示意不需要后，他们方才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
听怀墨说他的妹妹名叫怀玉，自他们记事起，父母双亡，自己和怀玉相依为命地活着，因为年纪小本领低，总是被别的妖怪欺负，冬日里，找不到吃的，他冒着风雪去山里找野物，怀玉就躲在洞穴，靠着一床棉被取暖，等他回来。
这些年，仅仅只是为了活着，他偷过老鼠的口粮，抢过野狼口中食，年深日久，他的道行也不断精进，怀墨的织梦术越来越厉害，修习到了可以在梦里屠杀妖的地步，日子就好过多了，谁要是欺负他们，趁着他睡着，怀墨就能潜入梦中造出可以杀人的幻境了结了他，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们了。
只是前段时间他和妹妹觅食途中遇上了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巡逻的寒晏，寒晏看怀墨妹妹面容姣好，起了心思，想带回去，怀墨虽然有千年道行，只是他厉害的也只有织梦这个本事，看到妹妹要被带走，他奋起反抗，寡不敌众，于是被打伤了，他妹妹也为了他被寒晏的随从打伤。随幸在魔域里摸爬滚打了千年，还有些逃命本事，当即带着妹妹逃掉。只是怀玉的伤势十分重，如果得不到医治，怕是难免香消玉殒。他曾经听说过浮生殿里倒是有很厉害的药师，只是那里有许多修为精进，杀伐决断的亲兵侍卫把守。堂堂龙族，他怎么招惹得起。
况且即便是九死一生见到了药师，人家也未必愿意帮他，怀墨看着妹妹憔悴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想起这千百年相依为命的情分，生死取舍之间，他选择赌一把，来换妹妹活……
顾卿拉了桌旁的椅子移到床前坐着给她把脉。柳霜往前走几步，站到了顾卿的身后，柳叶站在柳霜身后背对着他们，北泉则是守在房间门口，防备着有什么变故。
顾卿把脉后，神色从一开始的凝重到后来逐渐缓和，转头对在一旁的面上全是担忧的怀墨开口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不碍事的，这伤确实能要了命，不过谁让我来了呢，只是她身体太虚弱，你应该也是给她输过灵力的，只是伤势太重，螳臂当车而已。我给你一些修复内丹的药，她连着喝上一段时日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务必静养。”
怀墨几乎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后头越来越低，脸上露出怯色，双手下垂着，用手指甲轻轻抠着衣摆，柳霜瞧着他这副样子，不禁想起了自己从前在人间时候的见闻，怀墨这副样子简直是像极了那些在医馆里陪着病人来问诊的家人，大夫开了药后，感谢完大夫但仍在一旁踌躇着，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沉默半晌，柳霜知道，他们是担忧抓药，害怕付不起药钱。
柳霜不愿让他因为这些发愁，况且本就是柳叶的兄长的罪过，是浮生殿的错账，谁窘迫都不应该让怀墨窘迫。柳霜对他说道：“你别担心，我们不是都答应帮你忙了吗，让顾卿给你妹妹拿药治病，不会追究你擅自潜入浮生殿，还给小殿下织梦的事……”柳霜说到此顿了一下，转过身对着柳叶继而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只是她住在这里怎么静养，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不如先带着她和我们回去，在浮生殿静养一段时日。”
“而且……”柳霜又瞥了一眼守在门口北泉的背影，继而对怀墨道：“我们还需要你帮一个忙呢。”
床上的怀玉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躲在棉被里，听到柳霜嘴里吐出浮生殿三个字，突然开始发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了。
怀墨郑重其事的对着柳霜拜了一拜：“多谢姑娘好意，诸位移步至贱地，肯帮我医治我妹妹，怀墨已经是感激不尽，有需要帮忙，自然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只是我不愿带我妹妹去那里，经过那一场，她如今实在是怕的紧，真去了，更谈不上静养了，但我用我身家性命担保，等我妹妹痊愈了，我一定履行承诺，去浮生殿帮姑娘的忙，以全我报答之恩。”
柳霜听他这样说，心里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一是对浮生殿心中阴霾难散，二是也怕搬进浮生殿，对寒晏而言，想要加害更是近水楼台，三则织梦鼠天性狡猾多谋，适才说怀玉痊愈了才会帮他们，也只是多想了一步而已。
柳霜知道，即便她是真的帮北泉找灵树心切，眼下也不能再强求紧逼。只得告辞。但愿他能遵守诺言，别辜负了他们在浮生殿宽容了他一次后，又不惜涉险来救她妹妹一命的情分。
临走前，从进了房间起便一言不发的柳叶转身对怀墨道：“三个月后，我们来接你去浮生殿。”怀墨郑重的点点头，扯开下摆，跪地对着柳叶深深一拜。
一行人撤离，在回去的路上，北泉难得开口说话，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剑的柳叶道：“多谢殿下，也多谢……柳霜姑娘。”他心知肚明，柳霜和柳叶愿意伸出援手，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希望卖一个人情给这只千年织梦鼠，让他心甘情愿，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造幻境，找灵树。
柳霜此时心情十分好，便背着手走到柳叶身边，自然的挽过柳叶拿剑的那只胳膊，豁达的对北泉道：“咱们不都是自己人，你客气什么！”柳叶低眼看柳霜亲密挽着自己，眼中闪过零零几点星光，嘴角微不可察的牵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神色。
快到浮生殿时，柳霜和顾卿开始闲扯：“你刚才那个是火折子吗？为什么比我在凡间买到的要亮许多。”
在浮生殿许多年，顾卿实在是难得遇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主，浮生殿所有人看他的东西自然不觉得稀罕，可自从柳霜来到这里以后，她看他做出来的什么东西都觉得好，总是问来问去，随后露出贪婪并想据为己有的神情，顾卿十分受用。
听到柳霜感兴趣自己的火折子，脸上故作淡然，其实心里想的是，问的好，真识货！一颗心美的已经飞上九霄，还是装平静说道：“你懂什么，凡间的俗物也能和我的相比，你以前见到的火折子不过是些寻常的棉絮和草木灰，我这火折子，是用吸食日月精华的灵草烧后的灰烬，明亮非常，风吹不灭，不惧雨雪……”
“一个火折子都这么讲究……”柳霜果断伸手去抢，被顾卿无比熟练的躲开。
“给我一根！”
“不给！”
“你真小气！”
“你才小气！”
柳霜见几个人走的分散，此时柳叶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忍不住向顾卿打听起这位恶名远扬的大公子。“你们大公子做事一向很恶劣吗？”
顾卿也是看了一眼前方的柳叶，随后悄声说道：“他呀，他做的坏事多了去，巡逻时候闲来无事，就拿野兔精什么的普通的妖怪给他撒气，拖家带口的抓起来，要么当射箭的靶子，要么还当人家至亲骨肉的面，让其现了原形，架在火上烤熟了……”
柳霜心想，这手段也太狠毒，同样都是亲儿子，这大公子和柳叶的差距岂是一星半点，也就是一个神兽一个禽兽的差别吧，莫非是他们的娘性子天差地别?柳霜忍不住恶劣的猜测道。
“不过，看不出来，你这个竹子精蛮热心肠的，蛮喜欢多管闲事。”
柳霜：“我这不是热心肠，这不是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不管什么样的幻境，只要是幻境，就有存在灵树的可能，怀墨有千年道行，他做出来的幻境，已经到了他想梦境什么样，就能一毫不差的还原出来。我们可以找找有没有灵树。其次，怎么说也是柳叶的哥哥做的错事，我们难道不管吗。这是应该做的。”
“你对小殿下倒是挺好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兄长多讨人厌，还有他亲爹，都是亲儿子，就算对小殿下寄予厚望，多磨练也好，可也不能太偏心啊，大儿子就宝贝的前呼后拥，去哪都是重兵相随，让浮生殿一大半的高手贴身护着，小儿子四处涉险。”
“这就过分了吧。”柳霜之前总以为龙族首领对两个儿子都一样的严厉，这没想到一碗水都端不平。
“何止啊，哎，我跟你说个更离谱的……”顾卿正讲到激动精彩之处，倾诉欲涌上心头，亲热的一把搂过柳霜的肩，把柳霜拉到背人的地，头低着凑过去，表情丰富并带着几分见不得人与偷偷摸摸的神秘，绘声绘色且配合着各种手势，给柳霜描述起了大公子那些无比荒唐的事迹，活像一个村口坐着闲聊，喜欢讲趣闻轶事，家长里短的热心大哥。
顾卿正在不吐不快，眼睛瞄到不远处的柳叶，脸上是仿佛被抢了老婆的表情，柳叶脸此时阴沉的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和柳霜，眼神冰冷。
如果杀气能杀人，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正在拜见自己去了的爹娘和祖宗了，天若可怜见，来生又是魔域里的一条好汉子！
顺着顾卿的眼光看去，柳霜也才看到柳叶的一张俊脸黑着，身旁的顾卿终于算是想起不语人是非这个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且甩开了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的好德行，这才火速闭了嘴并和柳霜拉开距离，又恢复他平日里出门在外时，所要保持的那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正气凛然、一本正经的龙族药师形象。
柳霜正听得趣味盎然，好奇的紧，看到顾卿突然板起脸装正经，又看到柳叶面色不悦，毕竟刚才和顾卿背后闲扯闲话，说的是人家大哥，便忍不住有几分心虚。
眼下只得假装自然的走到柳叶身边，脸上堆起无比谄媚的笑容道：“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你回去想吃什么啊？我做点你喜欢吃的饭菜吧。”
正在认真假装严肃的顾卿听到她这几句，差点吐出血。
对于柳霜岔开话题的能力，琼兰曾经不给面子的痛斥过很多次，所谓烂的令人发指，烂的丢人现眼，便是如此。
但柳叶看着她的笑颜，还是板着脸一语不发，只道了一句：“好。”随即转身走人。
柳霜心道，完了，听到我和顾卿背地里说他哥哥，这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