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司空张华（1）诗①

其源出于王粲。其体华艳，②（2）兴托不奇。（3）巧用文字，务为妍合。〔1〕（4）[1]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③（5）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篇，一〔2〕体耳。④（6）[2]”今置之中品疑弱，处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间矣。⑤

【古笺】

①《晋书》曰：“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仕至司空。赵王伦将篡，称诏害之。”

②《晋书》本传曰：“辞藻温丽。”“华艳”、“温丽”，其评略同。

③《世说·排调》篇：“头责秦子羽曰：‘子曾不如范阳张华，淹伊多姿态。’”注引《文士传》曰：“华为人少威仪，多姿态。”案：此虽讥其为人，然与文“务妍冶”，“儿女情多”，实相表里也。

④案：陆云《与兄平原书》曰：“张公箴诔，自过五言诗耳。”亦不满茂先诗也。

⑤《史记·孔子世家》：“景公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孔安国曰：“鲁三家，季氏为上卿，最贵；孟氏为下卿，不用事。言待之以二者之间也。”

【许校】

〔1〕明钞本作“冶”字。

〔2〕明钞本“一”上有“犹”字。

【许疏】

（1）《晋书》三十六：“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也。学业优博，辞藻温丽。拜黄门侍郎、中书令，加散骑常侍，代下邳王晃为司空。著《博物志》十篇及文章，并行于世。”《隋志》：“晋司空张华集十卷，录一卷。”

（2）按：仲伟评士衡诗，“其源出于陈思”，而“文劣于仲宣”。刘熙载《诗概》云：“仲宣情胜，得陈思之一体。”“情”即谓“文”，系互词。盖仲宣、士衡皆有得于陈思之文。仲伟此云茂先诗“源出王粲”，当亦言其文耳。故此称“其体华艳”，与上称士衡“举体华美”，意正相同。近人刘师培云：“晋代之诗，张华与士衡体近。”其言洵是。王船山云：“张公始为轻俊，以洒子建、仲宣之朴涩。”然则茂先虽源出魏人，而自是晋倡，非袭古不变者也。

（3）《诗谱》评之云：“气清虚，思颇率。”《古诗归》卷八云：“张茂先诗有何首高妙动人处？《答何劭》诗、《杂诗》已被选而复汰之，味不足也。”《诗源辩体》卷五亦云：“茂先五言，如‘居欢惜夜促，在戚怨宵长’、‘道长苦智短，责重困才轻’，则伤于拙矣。”

（4）《文心雕龙·时序》云：“茂先摇笔而散珠。”亦言其文字之“研冶”也。《诗源辩体》云：“茂先如‘朱火清无光，兰膏坐自凝’、‘佳人处遐远，兰室无容光’、‘巢居知风寒，穴处识阴雨。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等句，其情甚丽。”

（5）按：茂先情丽，殊见虚思清气。大抵时代推迁，渐致浅绮，其势然也。元遗山《论诗》云：“风云若恨张华少，温李新声奈尔何？”有江河日下之感矣！

（6）《诗源辩体》卷五云：“张茂先五言得风人之致，题曰《杂诗》、《情诗》，体固应尔。或疑其调弱，非也。观其《答何劭》二作，其调自别矣。但格意终少变化，故昭明不多录耳。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篇，犹一体也。’语虽或过，亦自有见。”《野鸿诗的》云：“茂先失于气馁而不健，然其雍和温雅，中规中矩，颇有儒者气象。《情诗》、《杂诗》等篇，不免康乐‘千篇一体’之讥。馀若《厉志》诸什，断不可一概掩之。”陈祚明曰：“张司空范古为趋，声情秀逸，盖步趋绳墨之内者，未可以‘千篇一体’少之。”三说皆不以康乐所云为非，特最后一说毫不着贬意耳。

[1] “妍合”，古氏《诗品笺》作“妍冶”。

[2] “一体耳”，古氏《诗品笺》作“犹一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