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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之后,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周一到周五满满的课程和校内各种活动。但周六上午大扫除后,下午很多同学就穿上鞋子和长袜,配上卡其布校服、短裤,打上蓝领带,离开了学校。家在附近的回家,其他人徒步去逛吉库尤镇的印第安市场。
这小镇从前是座火车站,1898年建造。与其他车站情形相似,印第安人率先蜂拥而至,摆摊经商,给大批铁路员工提供食品、服装、交通运输。车站有了自己的生命,铁路建设工程向前移动后也继续兴旺下来。
头几星期我没敢踏出校门,对再次光临吉库尤车站也没多大兴趣,不想提醒自己上一次是偷扒货车来的。但一个星期六,万加与伦纳德·姆布瓜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去,我觉得是时候迈出校门了。
一路走去,路倒不远。传奇般的昂迪瑞沼泽地就在我们左边,读过听过这片沼泽地的不少故事,亲眼见到它竟生出相同的敬畏。抵达吉库尤镇。我们身上的制服非常显眼,把我们与镇上人群区分开来,那些印第安店老板和非洲顾客好比本地土著,而我们就是探险者。
然而,一到商业街我才明白,大步前进、校服一致的学生们之间的差别其实不小。我一直跟着万加和其他人盲目赶路,以为不过就是徒步进城,看看热闹,然后再返校而已。可别人都开始掏钱买东西了,我们之间的平等顿时崩塌。我身无分文,只好跟从前在别的学校上学时一样,没得午饭吃时就离开大家,独自走开。
这里的店铺跟利姆鲁的相差无几。布店:老板脖子上挂着一条量布的长皮尺;杂货店:卖主坐在高凳上,嚼着树叶子,把伙计吆来喝去;还有其他店铺,兜售五花八门的食品和糖果,这些东西统统在容器里排列成行。可我连一杯茶,甚至连最廉价的一颗糖也买不起。我真该扭头返回学校,可又不愿孤零零地走完那条漫长的路。
看见别的新生朝我走来,手里拿着刚买的炸糕和其他东西,我急忙钻进就近的一家店铺走廊,等人家走过去。正要回到街上,忽听有人大叫我的名字。转身一看,发现一位非洲裁缝正对我绽开笑脸。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打招呼的呢!他边说边和我热烈地握手。难道不记得我啦?原来是伊戈戈。早在卡曼杜拉上学时,他就因为受不了同学们的嘲笑不得不退学了,起因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叫乌鸦。[17]如今他已经长成男子汉,做了裁缝,从印第安老板手里租下一台“歌手”牌缝纫机,赚钱养家。我们聊起往日的好时光,避开不提把他赶出学校的那些不快往事。
你的好成绩也是我们的,他跟我说,一边塞给我些硬币好买吃的,一边说离不开店铺陪我很抱歉。不论啥时过来,你一定要来店里说说过得怎么样。没准儿我得空,咱们就一起喝喝茶,他还说。我真是感激不尽。我买了些糖果,也恢复了自尊,随即动身去找万加和姆布瓜,好一起按时回校赶晚饭。
突然,我发现人们四下逃散,这情景以前在利姆鲁遭遇过——是突袭!一大群全副武装,身穿迷彩服的非洲士兵在白人军官指挥下,跳下几辆从天而降的军用吉普,追赶那些消失在店铺里的人,声音刺耳地威胁着:“举起手来!趴下!”很快袭击者就遍布小镇,把百姓驱赶成堆。但奇迹总是发生。我们的“联盟中学”的校服好比一道神奇的面罩:猎狗对我们学生似乎视而不见。但终归回到校园里我们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