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天之后，他已经回到正常工作了。徐辋站在病床前，面前的还是那个老人，第二天就是他生日了，可是面前的老人情况真的已经非常不乐观了。

徐辋转过身对家属说：“额……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位患者他，已经到极限了。最多最多能撑过凌晨。”

家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听他胡扯，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老人在背后有气无力的吼着。徐辋无视了老人的话，对家属说：“请你们先出去，时间不早了，老人需要安静的休息。”家人们无可奈何的只好转身出去，徐辋而已准备跟着出去。

“小子，回来！”背后不大的身影紧紧的把徐辋扣留在了病室里。徐辋只好转身盯着老人，说：“先生，我还有其他患者。”

“陪我聊聊。”老人一句话就打断了徐辋，徐辋也只好配合老人，坐在老人的病床边上。

老人说:“我知道我快死了，现在这个感觉和我当初在战场上的感觉一模一样，可是我还不想死，小伙子，你非常有前途，你是我们国家以后的精神，是文化的传承。呵呵，你觉得我唠叨吗？”

徐辋摇头说：“我很久没有被唠叨了，愿听其诉。”

“我活了很久了，得去见见我的战友了，我很想回第二苏区，去看看我的战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年轻人，你终究会面对如何拯救，如何舍去。孩子，孩子……你要看看人们是为什么而活着……要学会人生找到方向，迷茫中找到了希望，时时刻刻向深爱着祖国，和战友的时光是我最珍惜的回忆，和家人的时光是最美的回忆，它让我的心灵得到了洗涤，让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不过我也莫名有一丝伤感，当我这一辈子快结束时，我开始明白这不过是人生一梦，也许想永远待在这里是小孩子才有的想法吧，但是人生就是这么神奇，有时我会想，要是能够活得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我以前吃不饱饭，我害怕现在的孩子也吃不饱饭；以前我穿不暖，我也怕孩子们冬天着凉，夏天中暑；我以前为了祖国，为了人民而一心舍身，我希望现在的孩子也有这样的精神，但是我却不希望他们像我战友那样英年早逝。我是个缩头乌龟，我本来应该战死的，我逃避，我害怕……我！孩子，替我好好看看以后的世界，我先回一线向战友报……告……”

话似乎还没说完，老人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安详的躺在那里睡着了。机器传来刺耳的声音，护士慌乱的脚步，时间定格在了18点50分。

无常如风起，人生不可弃。

人生不是戏剧，人生不需要剧本，也不需要逻辑。人生如戏，戏曲无常。

老人终究没有撑过那天，遗体被送往第二大苏区，他终于和战友重逢了，相信他一定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还是孩子样子的战友，天真的讲述着新世界的故事，讲述着对未来孩子的期望。

徐辋的工作还要继续，还有三个病人需要他去巡查。

快到下班时间了，去检查检查罢了。

走入病房，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消毒液的味道充斥其中，混着绝望的可悲的沉默吸入鼻中，深入肺中，被血液带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男人摸着女人的手，无声的流着泪。

“患者情况如何？”徐辋问着护士。

“受到了很大的精神打击，康复倒是很顺利。”

徐辋看着女人，眼睛却不敢一直看着她，生怕被挖去双眼。那位准母亲有气无力的问着。“医生，我的孩子？”徐辋完全不看那个女人，只是拍了拍她丈夫的背“您需要休息，来，您的丈夫，跟我来办公室。”徐辋转身走了，男人只好跟着走出去。

办公室里面只有徐辋一个人，他有点担心待会儿会被吊打。

“很遗憾，我的医术不精，没有保住孩子的性命。”徐辋惭愧的说着。面前的男人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徐辋继续说：“你们还有怀孕的可能，但是非常小。我建议你现在一定要保护好你的爱人，如果说再让你爱人受到什么伤害的话，估计……”徐辋没有说下去了，男人也只是盯着医生，说：“知道了，我走了。”男人受到的打击很大，很大。徐辋了解到，这个家庭本就是普通的家庭，收入很低，支出更低。这次意外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徐辋已经不想走出去看另一个病人了，可是还是得遵从自己的职业。

刚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口堵着几个男人。

“为什么没有救活我的孩子！”一个男人失控的吼着，双手捏着徐辋的肩膀。“是那个死去的孩子的父亲吗？”徐辋这样想着，脑海中是那副挥之不去的画面，那副孩子死在自己手上的画面。

“我很抱歉……”徐辋话还没说完，男人一生暴呵：“你很抱歉？就一句抱歉？我孩子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你还是个医生，你这半辈子的东西全学到你娘胎去了！”

“我……”字都还没吐出来，拳头就已经招呼到了徐辋脸上，徐辋杯重重的摔到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个男人居然拿出了个钢管！

保安已经赶到了现场，但是钢管发出的沉闷的响声表示他们来晚了。徐辋被狠狠的打翻了。

徐辋想，这些都是他应得的，孩子死在他手上，自己不是医生，是屠夫！

“你们的孩子，在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徐医生也尽力了，换做其他医生已经放弃急救了，你们应该感些徐医生给你们的孩子有了个体面的离去，而不是痛苦的死去！”主任居然站在后面大声吼着，徐辋昏昏沉沉的看着这个房间，记忆中的手术室变得昏暗，自己已经不配再去当个医生，自己该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这些种子在徐辋心里发芽。

闹剧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徐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确实没有破相，看不出来挨过打，背上的伤痕隐隐的发热发痛。

那男人听着他们的话，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徐医生，俺没读过书，是个急性子，今天得罪了徐医生，还请徐医生莫怪。”徐辋摸着自己的背，说：“没事，倒是你听我句话，不管是怎么回事，你得先弄清楚，再去追究，不然吃大亏。”男人连忙点头，这场闹剧才到此结束。

还有最后个病人需要他去检查。

“走吧！”徐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着，转身就走出房间。

那个女孩……眼睛被厚厚的纱布遮住，旁边的男孩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感觉怎么样？”徐辋问着她。“我感觉挺好，就是以后不能两个眼睛看世界了。”女孩很开朗的说着，男孩一言不发的盯着徐辋。徐辋又继续说：“好好休息，姑娘。”转身离开病房，手轻轻的拍着男孩的肩膀，意识他出去。

“你的爱人以后可能不能再怀孕了，虽然说很残酷，但是事实如此。”徐辋捂着自己的脸颊，胡子有点扎手。

“嗯……我是爱她才和她在一起的，我能够接受没有孩子的事实，但是我老婆她……”徐辋深吸一口气打断男孩的话，说：“我们会在她稳定的时候告诉她的，你只需要稳住她的精神就好了。知道吗？”

“好的，谢谢医生。”男孩说了就出去。

徐辋很意外，这次谈话居然如此顺利！

男孩走出去，在病房外面，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无声的哽咽。他蹲在墙角，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但是泪水却不自觉的从指缝流到外面。

得起来了，他还要去陪伴自己的爱人。

病床上的女孩是他这辈子遇见过最美的女孩，不管怎么样，永远不会离开她。

“怎么了？小勇？”女孩抚摸着男孩的脸庞。“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男人稳住自己的语气。女孩又追问着：“那怎么了？”男孩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说：“宝贝，我们以后，可能都没有孩子了……”男孩清楚感觉到被抚摸着脸庞的手停顿了，男孩惭愧的说：“对不起，宝贝，对不起……”说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流出来了，热烈的泪珠滚到女孩的手上，抚摸的手依旧柔软。“没事的宝贝，没事的，那以后我只需要爱你一个人就好了，这多好啊！”

男人说不出话，只是咽咽呜呜的哭着。

“啊啊！别哭了，乖！”女人劝着痛哭的男人，却忘记了擦自己的眼泪。

徐辋在窗外看着他们，想着：或许自己不合适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