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拟离骚·今我遭忧

2020/6/25

拟离骚·今我遭忧——湘江居隐

题：究多时功，读数回书。终成自以如《离骚》之作，今日晨留。原去年旧稿，方书。

今日我临其凡世兮，忧人生之多艰。叹天下之广袤兮，万物皆居于此。慨岁月之忧长兮，众民苟活之不易。终日劳苦而奔波兮，时之转瞬度春秋。贩夫走卒行于阡陌兮，莘莘学子求于庠序。农民顶日耕于田兮，屠夫宰物售于市集。剑仙饮酒兴于作诗兮，书圣提笔赋于兰亭。子美泄愤写于歌兮，屈原含恨投于汨罗。故生者生必有其意兮，亡者去有其因果也。

今我年正弱冠兮，如耄老缩起脊背。虽值佳期奈心已倦兮，未寻上下之缘由也。槁项黄馘尸居余气兮，疾不可为苟活于世间。昔骨鲠之臣终将远兮，旧日迁客多携骚人。高阳酒徒已鳏寡孤独兮，天之骄子成方外者乎。抱关击柝怨女旷夫多兮，儿孙不肖纨绔子弟又非少。故我今何以为这般兮，始于幼学之荒嬉。

今我通晓乐律兮，何人识吾语此方也。乘舟泛于长江兮，醉酒怨余之正气。抚琴弦已奏三曲兮，绕梁音之有多日。声袅袅终须断兮，水绵绵临冬亦干涸。春风萧而杨柳依兮，闻气寒则梅初开。山危直其道险兮，登峰巅望四海之深。居于狭谷之幽寂兮，追至崖顶而寻旧友。黄鹤今时亦去兮，空有白云止于楼也。故时速之飞快兮，如若白驹之过隙。

今我无人与共兮，余生放荡且不羁。罢黜自因吾果兮，实仍入道未三思。常视镜整衣自问兮，慰心宽而解束。夫异道而相合兮，若方枘与圆凿亦。宁溘然而长逝兮，因曲高而和寡。虎狼何以成群兮，唯牛羊做此态也。近官场而忧君兮，入江湖之离去。吾行可有过兮？何不与陶潜归隐！同屈平之流亡兮！似韩非之书愤？求古圣之路险折兮，应专志不得有贰心。故己现已少友兮，为通幽径而疏朋。

今我品若竹石兮，竟作菊花之仕。租草屋有二间兮，赁良田之三亩。日出而随阳耕兮，月落而踏星归。荷锄高歌行于野兮，昼夜转逝不知疲亦。依篱下采之花兮，于兰泽种其芳草。群鸟翔林鸣凄声兮，两岸猿则悲啼。郊丘常有狼嗥兮，林深唯虎饿啸耳。故虽无锦城之乐兮，居幽谷又何以寂邪？

今我何以存室兮，恐影伴疯癫只一人。以青石为余枕兮，绿草当吾新席。黄土何不为榻兮，蓝天若我之被。手揽星之如灯兮，呼风雨以净身。从河出则江清兮，白衫难染其墨黑。映湖已如光怪兮，衣裳浸之陆离。自退官场之锦绣兮，愿粗布以纫麻衣。裁桑叶使为案兮，取菊黄而点色。采冬梅充之容嗅兮，佩其则有远香。故山中如此云乐兮，何慕城里之喧嚣。

今我迟封于笔兮，不乘闲之修技。太白剑其飘渺兮，秦琼锏则有刚毅。临瀑下而拔刀兮，为显法之迅疾。悄逝已过十年兮，良田荒余冠亦不正。主怒于屋而候吾兮，见我则色渐悲。余发散而遮肩兮，穿己衣而忘春秋。转周身之卧榻兮，侧于马而旋踢。俯首下为避刃锋兮，顾左右交其差步。故我虽终日痴兮，然技仍未长也。

今我空有武技兮，唯纸上而谈兵。恐报国之无门兮，年非长然心疲。况余本一书生兮，修异处尚且不精。奈何己之资钝兮，学从谁而业难勤。值斜阳下练其旧式兮，夜至而踏晨归。过径道露水沾衣兮，红霞灿复伴星残。故书生何弃笔兮，今两技穷而无一精。

今我独游名胜兮，其岳庙之高伟。秦侩害飞死冤兮，将军却为贼子所毁。忠臣因直遭枉兮，奸人欲盖弥彰。云重但阳亦透兮，自古邪可胜正？诸葛庐仍存于岗兮，玄德请而三顾出。分天下定于隆中兮，未捷而遗于平野。途遇汨罗水今依浩兮，此屈原投之旧处。行中忽吟《离骚》兮，归家卧榻书《遭忧》。吾不似太白之洒脱兮，亦不如项王之豪情。胆怯己不敢直言兮，未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信天道轮回兮，纵情快意慷慨歌。故我何为愁所困兮，明朝饮酒且须醉。

今我所书凄惨兮，皆为前世之因果。遭战火已离忧兮，民何弃子而赴死。全然有之众生兮，为国忘己搏劲敌。鹰之善于翱翔兮，非云厚而泄力。虎之猛于万兽兮，非己寡而不敌。狼之凶于羔羊兮，若非性而从恶。树之高于野草兮，非危直而显兀。故万物虽有所长兮，然其亦遭于祸邪！

今我亦告诸青兮，为适世应不竭学。成人时吾尝痛恨兮，为何白首方追悔。良驹驰之疆场兮，老马骈死于新槽。临终泪仍纵横兮，因少年苦而流涕。度春秋之岁月兮，莫荒废于今生。如我长啸仰天兮，耄耋之年仍无成。故希幼辈应好学兮，莫老时如我空悲叹。

今我梦于疆场兮，同壮士登墙而斩敌。项与身常离兮，泄意而血染多。白衣终须透印兮，黑枪扫而剑斩颅。身乏倦将刃入土兮，虽力竭然腰挺。明知死亦笑竖子兮，尔曹多余伤非战罪。受八创屑于亡走兮，大丈夫宁死不苟生。故昔项王自刎于江上兮，今明知梦醒仍长泣。

今我醉酒长歌兮，拂断琴而思亲。又临一日重阳兮，离乡恐已多年也。刻石木以记日兮，上有数千之道痕。踏清晨而扫祖祠兮，杀三牲当为祭。值三五而缺月圆兮，昔离人可复见否？叹王昏而不察兮，夫民艰只罪岁。道有饿莩死而不知发兮，仓廪充而任猪狗食。至佛寺问何为我兮，又思帝为何弃生。尝问寺之住持兮，主持笑而摇首送吾。故黔首今时苦兮，肉食者可以知否？

今我恨其不言兮，无奈叩而三拜出。途游江而失足兮，幸吾善水而得生。卧岸则忙于呼喘兮，夫江清而唤我也。于死生间得顿悟兮，谓何我而何君。君知君非我兮，我知我为我邪？常窥镜而自问兮，夫如庄公之梦蝶！故明生死可知我为谁兮，然不可弃世而忘己。

今我匿于海外兮，尝耕作于山林。而立出而古稀返兮，花甲过近期颐。学子多希余回庠序兮，吾所教俱因仓廪食。为何今时充食兮，今朝有明君常在。数亩田不常荒兮，斧钺以时入山林也。故民可以衣帛兮，是为劳而获且有君在邪！

今我离也定策兮，过优而遭奸佞妒。兴水利于江河兮，拓阡陌而于城郊。益于听余所言兮，希君不受小人蒙。未统天下之田亩兮，莫重农而抑商。行赏罚而有异兮，非近亲而不用。听直谏则贬良臣兮，故此方不如君父。

今我又迫流亡兮，游四海而忘归乡。今年正值不惑兮，待余回京是何日？天暗云重悲色兮，夜郎星明问几时！转逝又临一冬兮，哀雪化危途更艰也。昨夜方至家中兮，途有总角问吾谁。故忠言出必逆耳，帝不善贬余而今归。

今我远家几载兮，望婵娟谁与共千里？双亲于今可在兮，不孝子多年未见矣。若存世希仍和美兮，莫因小而怪我。一不孝因子执去兮，二不孝因子未有妻。三不孝离家甚远兮，四不孝逆子违亲意。虽余可为忠臣兮，奈世间小人当道。故我直言为所贬兮，不知权色使帝昏。

今我恐己已靡兮，叹官场之多恶。上君王之不察兮，万民存世之艰苦。遣吾远而奸佞乐兮，欲复屈平自沉矣。群鸟应高飞震翅兮，不同锦鱼之低游。不堕深谷岂知其低兮，高山远其路艰。临冬有香乍来兮，原是昔日之寒梅。春来而秋亦去兮，夏至则冰雪初化也。故新树常有叶落兮，如我之欣喜添愁。

今我处世时之浩荡兮，战事多而接连起。慨众生之不易兮，叹息苟活之多艰。耕荒田不止一年兮，于岁末尚有余粮也。几过家门而不入兮，南鱼北雁吾常见。罢官后自返余乡兮，兄弟妻女多讥笑矣。一纸长书寄吾亲兮，儿不孝难送至终老。故非双亲尚在兮，余今又何以归乡！

今我寻山觅谷兮，战止吾不上疆场。至友尝探余来兮，知戒酒肉而喜清贫。不晓君何时明兮，吾处远方之久也。止今不见旧友兮，已不若交之近邻。故我今时独处兮，只因近邻皆白丁。

今我乘舟东渡兮，其浪广而势惊人。昼阴而雨不至兮，云雾重则使吾心沉。抚三曲而无人听兮，如己作长篇而不闻。老时留余一身病兮，终日卧榻而呻吟。今宝马而食不尽兮，比良弓之雪藏。似利剑之刃钝兮，若赤金而沙湮没。故狐兔死而走狗烹兮，如敌国灭则良臣亡。

今我窥镜自问兮，苟活一世快意邪？如有志必苦心兮，愿作子胥而东望！吾不比与项王兮，亦不如其勾践。又不若韩信之善忍，更不有屈原而投江之勇。只求直言一生兮，将生死置之度外。真壮士饮恨沙场兮，自明有天道好轮回。故我欲成豪杰兮，应知生死皆不易。

今我何以顺遂兮，唯随江兮长流去。

今我何以如愿兮，耄耋年兮竟无子。

今我何以得志兮，狐兔死兮走狗烹。

今我何以报国兮，小人多兮忠臣少。

今我何以守善兮，有神明兮在三尺。

今我何以证道兮，恐只亡兮留青史。

今我何以忧民兮，远朝廷兮况君昏。

今我何以流涕兮，双亲安兮友仍存。

今我何以高飞兮，同鹤游兮鹏作伴。

今我何以吟苦兮，醉酒忘兮正遭忧。

呜呼！我今何以书？所作惊天一问，长歌当哭。

哀哉，何以我今赋。只因众生之感？使己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