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续3/终）

——若干年后——

我又一次推开了家门，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破旧到书页都泛黄破碎的日记本，他走后，我每天都在写日记，写啊写，总盼着他什么时候能敲敲门，能回来兑现诺言。

翻着翻着，一张车票掉了出来，就是那时他留下的那张，我吃力地弯下腰去捡，上面的笔迹依然清晰，我瞬时有了一个想法，去找他，按这个地址。

我走向了去火车站的路，路上又不住地想起了他，走过一幢熟悉的大楼，那时，他抱着我趟过水泥地；那时，他许下了这个诺言；那时，他和我一同种下了一棵树。我想到那棵树，它的位置还历历在目，我就走到了那个地方，当时的小树苗已然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可惜正值深秋，树叶已经不如夏天那般苍翠，也落得不成样子了。我极力向上眺望，在一层多高的树尖上，还残留着两片可怜的枯黄树叶，想来也可笑，当年正青春，他孤身远走，现在几十年一过，他和我也正像这树叶一样，枯黄了吧。

我没敢多停留，又再走了起来，可仍旧放不下，便边走边回头看，最后一次回头时，那两片树叶已经落下一片了，在空中飘舞，落地。

走着走着，终于到了车站，买下一张票，到他票上的终点站，翻开日记本比对，票面几乎一样，不过一张是红色剪边，一张是淡蓝全新罢了。

坐上车，看着沿途风景，端着一杯茶，写着我的日记，幻想着能找到他，把日记和车票交给他，便满足了。写着写着，有些困了，收起日记，仍是端着茶，靠着座位睡着了，这次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我家，找到我，兑现当时的诺言，带我去享福了……不知不觉，眼角挂上了露珠，我随着列车的报站声睁开了眼，一看，已经到站了，我带上我的日记下了车。

独在异乡，人生地不熟，只能靠着攒下的一点钱打车去往他写在票上的目的地，那是一个旧居民区，我四处兜转，寻找着他。听人说这里曾经是很繁华的商贸中心，不过现在已经没落了，我向居民和老板们打听着他的消息。仿佛不知疲倦般的打听了近两小时后，终于有一位年近古稀的店老板开口了，老板说几十年前是有差不多这么个小伙子到这边来打工，当时就借住住在这位老板家，我立马感谢这位老板，同时去往了最后的希望：公安局。

进到公安局，我向警察同志解释了情况，警察同志们也愿意帮助我找他，但此时已是黄昏，我也只能借宿旅店次日再找。

第二天一早，我就回到了公安局，和警察同志们一起去找他，路上警察同志们说昨晚在数据库里找到了他的住址，现在正在去那里的路上。听到这话，我的心就放下来了，毕竟这足以证明他在这边冬天挨不着冻。

到了他的住址，我随同志们敲了门，奇怪的是，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询问后得知是他的邻居，我进了门，发现他已然卧病在床，我忍不住泪，上前仔细端详着他，他和我年纪相仿，也是一脸的皱纹，不过由于病痛折磨，他显得更加憔悴。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他有气无力地说记得，我眼角的泪水已画出了一条河，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感情，把日记和车票放在他的床头，一头扑进他的胸膛，扣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倾听着心跳……

邻居的小伙子告诉我，他已经时日无多，之前他无数次说想见我一面，可他也没有办法，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联系不上我，无奈只能躺在床上每天重复祈祷能够见到我……他说他要来接我，可最后却是我来找他。扣住的手变得冰冷，胸口的跳动渐渐弱化直至停息……

我无言，以泪洗面。当初两个人的诺言只有我兑现，而他许下了诺言却成为了被寻找的那一方……我拿起了日记和车票，塞给了邻居小伙子，嘱咐把它们烧掉——在他入土之后。

“我……想你了，你能回来吗，我们再走一次那条路，再一起种树，你再带我去玩，好吗？”

枯黄的最后一片树叶凋落。

——宿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