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天性:为什么爱玩的孩子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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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三年和关键期理论[1]

“关键期”这一概念来源于生物学,指一段有着明确起止时间的窗口期,在此期间,某些重要的发展得以发生。为了阐述这个概念,我们来看一个不幸的案例。该案例涉及一种名叫“沙利度胺”(thalidomide)的镇静剂。20世纪60年代早期,很多孕妇使用这种药来治疗晨吐。如果孕妇在怀孕后的第26天服用该药物,胎儿的手臂发育会受到影响,孩子出生时手臂会短一大截。如果孕妇在第28天时服用该药物,胎儿的手臂可能会稍长一些,但通常只有上臂到肘部。没有办法帮助孩子弥补那段时期受到的损伤——那段时期便是关键期。对于人类而言,只有在关键期受到极端伤害(例如在胚胎成形期受药物影响)才会对孩子产生无法修复的影响。

毋庸置疑,生物发育过程中确实存在关键期。然而,也有人认为,关键期对心理发展也有影响。我们看一下吉妮(Genie)的案例:1970年11月17日《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的头条新闻题为“13岁女童自幼被囚禁”。这则新闻骇人听闻:一个13岁的孩子自20个月大的时候起就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卧室里。她被绑在一张便盆椅上,只有家长喂食的时候,卧室门才会打开。直到她几近失明的母亲无意间走进一家社会服务机构的时候,她才得以重见天日,这时她瘦弱矮小且营养不良。即使经过大量训练,四年后,吉妮的语言能力还是非常有限。她虽然积累了5岁孩童的词汇量,却无法真正有效运用语法。吉妮的案例代表了一种极端的资源匮乏。这一案例似乎证明了,如果孩子在语言发展的关键期错过了学习语言的机会,那么他们将永远无法追赶上来,无法充分习得语言技能。(当然,并不是所有阐释关键期概念的案例都涉及如此严重的能力缺失。)

罗切斯特大学的埃莉萨·纽波特(Elissa Newport)教授研究了美国手语使用者的语言能力。[2]其中部分使用者在婴儿期就从父母那儿习得手语,其他使用者则到12岁才在学校接触到手语。纽波特教授发现,那些过了幼年期才接触手语的人语言能力总是不如那些从早年就开始学习的人——即使前者使用手语的时间已经达到30年。

另一项有趣的有关第二语言学习的研究[3]支持了纽波特教授的研究。该研究由斯坦福大学的白田健二(Kenji Hakuta)教授、约克大学的埃伦·比亚利斯托克(Ellen Bialystok)和爱德华·威利(Edward Wiley)教授共同进行。他们对230万西班牙裔和华裔移民进行问卷调查,询问他们移民年龄是否对英语掌握有影响。结果发现,在各个年龄层,先来到美国的移民都比后来者语言能力更强。结果也表明,“关键”年龄并不存在,并不是说过了所谓的“关键”年龄后就无法学习新语言了。说得更积极一点,如果你今天要搬到罗马尼亚,即使你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罗马尼亚语,你仍能够学会这门新语言。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从这些研究中得出三个主要结论。首先,学习语言这类特定的行为,似乎存在接受性更强和更弱的时期。这类行为几乎都是“经验预期”行为,缺少了这些行为,个体就无法生存。因此,语言学习和视觉学习都是存在“关键期”的行为。

其次,尽管3岁的孩子可能比30岁的大人表现更出色,但是学习这些技能的“关键期”似乎并不会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也就是说,语言学习的窗口不会在人生头三年过后就突然关闭。这个窗口似乎至少能持续到青春期,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能持续一生。内布拉斯加大学的罗斯·汤普森(Ross Thompson)教授和明尼苏达大学的查尔斯·纳尔逊(Charles Nelson)教授这样写道:“早期刺激的机会窗口在基础感官能力和运动能力的发展方面表现得较为显著,而在心智和人格的发展上不明显。绝大多数窗口在个体发展过程中关闭得很慢。”[4]

最后,“关键期”似乎根本不存在于“经验依赖”行为,例如下棋和体操训练。我们没有理由因为学习由进化启动的行为存在接受性更强的时期而下定论,认为孩子的一切学习行为都存在“关键期”。事实上,没有什么比这种观点更离谱的了。我们急着早教,常常试图教给孩子一些毫无意义的知识,这些知识更适合他们长大后学习。

欧文·西格尔(Irving Sigel)博士是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Educational Testing Service)的一名高级研究员。他写道:“……在儿童童年早期教授概念和技能是一件非常耗时的事情,即使孩子只是死记硬背也很艰难。如果学习经历没有理解相伴,那么学习难度会增加。”[5]换言之,记住作曲家的模样和名字(确实有这种类型的识字卡)对于婴幼儿来说毫无用处,因为他们无法把这些知识与自己世界中有意义的事物联系起来。如果识字卡的内容超出了孩子的日常经历,即使它们带有彩色名字或彩色数字,也无法提高孩子的语言能力。此外,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些早期学习经历能够促进大脑发育。

那么,头三年真的是学习的黄金时期吗?这段时间是否代表了大脑快速发育的关键期?是否应该抓紧这段时间让孩子成为未来的天才?实则不然。只要孩子在正常的日常环境中成长,周围充满各种物体、建筑,有爱他们的人和他们说话,他们的大脑便会自主发育。家长不是孩子大脑的雕塑家,也没有义务决定为孩子提供哪种经历,在关键期刺激他们的突触连接。

放轻松!即使像语言技能这样的基础能力,也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可以习得,没有及早学习外语不会让你的孩子在国际市场上失去任何优势。不论你在孩子2岁还是5岁时雇用说西班牙语的保姆,他都能学会说西班牙语。事实上,即使他在8岁或9岁时才第一次接触这门语言,以后也不会落后太多。[6]

孩子在头三年里必须尽量多学的论断完全是错误的。事实上,美国密苏里州詹姆斯·麦克唐奈基金会(James McDonnell Foundation)主席约翰·布鲁尔(John Bruer)博士把该论断称作“头三年的谎言”( The Myth of the First Three Years)。在他的同名经典著作里,他呼吁我们无须为了孩子的大脑发育而创造过于丰富的环境。

他继而表示,关键期不能用来证明“为更强的大脑构建更好的环境”的观点是合理的。我们不是孩子大脑的“建筑师”,所以我们大可不必为孩子的知识输入选择而头疼。幸运的是,人类上百万年的进化已形成大脑发育的普遍模式,我们不太可能在一代人身上改变这种发展轨迹。

学以致用

现在你已经了解了一些科学知识,知道孩子大脑是如何发育的,接下来有几个做法可供参考。第一个是一条注意事项,其余的则是教你如何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并以一种更加自然的方式刺激孩子的大脑发育。

谨防消费陷阱!五花八门的育儿类产品上常常出现“促进宝宝大脑发育”这类字眼,千万不要被这些宣传迷惑了!商人都懂得用“大脑发育”来吸引宝爸宝妈的眼球。然而,没有证据表明某种特定的教育计划、方法或技术确实可以有效促进大脑发育

举个例子,听莫扎特音乐对孩子没有坏处。也就是说,如果你喜欢莫扎特的音乐,那么让孩子听莫扎特的曲子未尝不可。但是,你也可以哼摇篮曲,播放流行音乐或任何一种你喜欢的音乐。音乐是美妙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研究证据表明,无论听哪种音乐都不会让孩子成为数学天才或是小小建筑师,甚至不会提高他的一般智力。

考虑包装盒以外的东西。育儿产品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些益智产品在包装盒上自封为“最先进”的产品。与其买这些产品,还不如陪孩子玩耍,这样孩子学到的更多。那么,该如何合理利用游戏时间呢?从孩子身上找线索吧。只要花时间观察孩子对什么感兴趣,你就会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待周围的环境,把它们看作不断激发孩子智力的自然机会。你可以利用这些机会并在此基础上创造更多机会,从而让环境变得更加丰富。

从《芝麻街》转向《巴尼和朋友们》以及《天线宝宝》。我们喜欢看《芝麻街》,但孩子喜欢看《巴尼和朋友们》以及《天线宝宝》,这类节目虽然剧情缓慢且内容重复,但孩子能从中学到东西。举个例子,著名儿童电视节目《妙妙狗》的出品人为了让节目最大程度地吸引观众,特意研究了孩子的喜好。他们发现孩子喜欢重复,尽管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煎熬(多少父母曾看到一半睡着了?),孩子们却乐此不疲,他们喜欢日复一日地听重复的故事——他们每次都能获得新知识,并乐于找到可预见的模式。此外,最近的研究指出,定量观看(每天1小时)教育类节目实际上对于孩子有益。这些好处会在孩子上学后体现在他们的阅读和数学技能上。

你的任务是:陪孩子一起看教育类节目,并观察他们最喜欢哪个部分。研究表明,孩子在家长陪同下观看电视能获得更多知识。你的孩子对节目中的什么内容兴奋不已?借此培养孩子的兴趣。或许,还能从图书馆中借阅一些相关主题的书,和孩子一起阅读。这些兴趣点也可以成为你和孩子之间的对话素材。

告别死记硬背,转向环境学习。如果我们真的想提高婴幼儿的学习能力,促进其大脑发育,我们需要帮助他们在环境中学习,而不是通过识字卡学习。死记硬背并没有神奇功效,却常常被误以为是真正的学习。我所认识的一个幼儿“天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个孩子的母亲称他是超级天才——3岁生日刚过便能认识很多单词。母亲让他拜访附近的一位心理学家——也就是我(凯西·赫什-帕塞克),露一手他的学习天赋。他一来便给我看他的拼字书,接着,母亲让他把书中每个单词都读了一遍(书、鞋子、杯子……单词表很长)。展示完毕后,我鼓掌同时邀请孩子来到电视机前,电视机上有“颜色、音量、频道”等词。我礼貌地邀请他读出这些单词。毕竟,一个真正掌握阅读能力的孩子能够拼读出所有新单词,即使是“thurld”这个没有意义的自造词,因为他知道每个字母的读音,以及如何组合它们。然而,这个孩子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视机上的这些单词,然后飞快地逃走了。展示到此结束。他确实学会了记忆单词,或许是通过形状记住的(比如“ball”这个单词有两个高高的字母)。然而,他并没有真正学会阅读。

我们并不需要急着在孩子上学之前就让他们学会阅读。不过,如果他们询问我们燕麦盒或路标上写了什么,我们可以告诉他们,为他们拼读。这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进行教学,侧面告诉孩子阅读是一件有趣且有用的事情。这就是我们所指的环境学习。另一种“阅读”仅仅是死记硬背,除了能用来展示之外没有其他益处。因此,市场上的某些小玩意儿提供的仅仅是华而不实的表演机会,却无法让孩子真正学到知识。在环境中学习总是更有效,且效果更加持久。

计划一次“郊游”——去自家的后花园。去异国或昂贵的主题公园很棒,但我们并不一定要去那里才能促进孩子大脑发育。在自家的后花园,我们就能获得大量刺激。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有意思的景象,看到风吹过草叶,看到蚂蚁筑巢,看到那些生活在泥土里的生命忙忙碌碌。《亲爱的,我把孩子缩小了》(Honey, I Shrunk the Kids)这部电影生动地描述了我们从未注意过的自然现象。对于孩子来说,花园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他们能从中学到很多科学知识、物理知识以及有关自然和颜色的知识。

在后花园,你可以激发孩子的创造力。不妨让四五岁的孩子想象一下,要是他们只有蚂蚁那么大,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什么看起来会有所不同?会听到什么声音?可能会害怕什么?孩子通常喜欢想象别人的恐惧,由此他们知道别人也会害怕,自己并不孤单。

顺着这个思路,还可以问问他们能否听到后花园里的“音乐”。树枝和石头可以做乐器吗?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和雨滴的韵律了吗?拿出一条毯子铺在草地上,合眼躺下。你听到了什么?你是否听到树叶在风中摩挲,蜜蜂嗡嗡地叫,汽车轰轰地响,雷电敲起了“定音鼓”,山雀叽叽喳喳,知更鸟高声啼啭?即使只有2岁大的孩童也对这些游戏乐此不疲。

花园里的小动物和昆虫都住在哪儿?去寻找每种生物的家吧。玛丽·安妮·霍伯曼(Mary Anne Hoberman)在其绘本故事《我的房子》[7](A House Is a House for Me)中,请读者想象一下蜜蜂和小鸟的家。这些动物是如何造窝筑巢的?问问四五岁的孩子是否也能够打造自己的小屋?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他们的所见所闻,让我们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孩子喜欢我们把他们讲的故事输入计算机中。“我们来一起编故事吧?说说蚂蚁欧文是如何在林地里找到朋友莉比的。”后花园的每一小块土地都乐趣无穷,不论那块土地有多小。如果你在后花园里都能发现那么多有趣的事物,想想看,在动物园或是儿童博物馆里,你将遇到多么富有启迪意义的事物。

少去商场,多玩网球。商场对于我们成人而言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它是一个熙熙攘攘的混乱之地。想象一下,如果你置身于这样一个世界——那里所有人都比你高,身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和颜色,大人们更关心他们的朋友却忽略了你,这时你会有怎样的感受?当然,没有必要将商场完全划出行程表,只不过我们总是想不到巧用身边的日常用品。此外,在开车前往商场的路上,你会在车上做什么?你可以在车上播放儿童音乐,这是一路高歌的大好时机。孩子大一点后,你可以陪他玩“间谍”游戏。“我看到了……一只狗!”“我看到了……一位警察!”糟糕,妈妈你最好开慢一点哦!

在家里客厅的地毯上来回滚动球这样很简单的游戏,对于幼儿来说也极具吸引力。用什么方法滚动可以让球停在另一个人身旁?要用怎样的力度?按怎样的角度?球沿轨迹前进会不会撞到其他物体?这是最好的“经验预期”学习,免费提供物理和数学概念的教学,其成本只需一个球。

当你准备在商场花上百元买一个益智玩具的时候,不妨先想想家里已有的能够启迪孩子智力的玩意儿。锅碗瓢盆和塑料容器是厨房里现成的乐器,用木勺敲击可以帮孩子发现声响的奥秘(我们可没说奏出的曲子会让人舒心)。他们身旁的洗衣篮以及包装电器的大箱子非常适合爬进爬出。孩子对这种活动乐此不疲。把一条毯子铺在一些椅子上就能搭建毯子城堡。如果你注入想象力,让孩子把它想象成奶奶家,他们便能玩上好几个小时。在毯子城堡里放入一个枕头、一些毛绒玩具和书本就能将其改造成朋友家或是幼儿园的房间。为什么宝宝总是喜欢把抽屉里的东西翻出来?他们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不妨空出一个低层抽屉,装进让孩子惊喜的有趣物品(毛绒玩具、书本、玩具汽车以及家庭成员照片等),并定期更换这些物品,让他们尽情享受发掘宝藏的乐趣。永远不要低估普通物品在孩子眼中的吸引力。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物品一点也不普通。这些免费的有趣经历帮助家长摆脱追求教育意义的束缚,还能帮助孩子塑造更强的大脑。

[1] 对于“头三年”和“关键期”,读者宜留意作者反对的是过度重视而非重视。

[2] Johnson, J. S., and Newport, E. L. (1989). Critical period effects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the influence of maturational state on the acquisition of 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 Cognitive Psychology, 21, 60–99.

[3] Hakuta, K., Bialystok, E., and Wiley, E. (2003). Critical evidence: a test of the critical period hypothesis for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Psychological Science, 14, 31–38.

[4] Thompson, R., and Nelson, C. (2001). Developmental science and the media: early brain development. American Psychologist, 56, 5–15.

[5] Sigel, I. E. (1987). Does hothousing rob children of their childhood? Early Childhood Research Quarterly, 2, 211–225.

[6] Bruer, J. (1999). The Myth of the First Three Years:A New Understanding of Early Brain Development and Lifelong Learning. NewYork, NY:The Free Press.

[7] Hoberman, M.A. (1982). A House Is a House for Me. London, UK: Puf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