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向青涩致敬(组诗)
山峦被夜雨洗成幽静,
红尘悬浮,随溪水远行。
困倦的夕阳正追赶黎明,
清风吹落鸟鸣,
铺满照母山的小径。
他在草蔓中
寻觅当年的誓言,
捡拾起任性与轻狂的碎片,
双手颤抖,
拼凑不出青涩的雏形。
那块斜躺的大青石,
依然沉默,
浑身的苔藓淹没了
白云见证的笑声与足印。
三角梅簇拥绽放,
似摇曳的火焰,
烘烤湿润的双眼。
事物的容颜,
在时光的浸染中嬗变,
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在心田的仪式台,
对往事鞠躬,
向青涩致敬。
心中的山与海
横亘的峰峦,
鸟语花香,漫山葱茏。
涵养的溪流,
一路奔波沉淀向东。
坚守着浩渺的蔚蓝,
凝视水灵灵的红日
被波涛托起,
慢慢举过头顶。
山风与海雾缠绵,
绽放成紫色的笑靥。
雨雪经年,不竭的爱恋,
在辽阔的海面,
印刻着山峰的胸襟。
黄昏伫立窗前
喧嚣的波纹
渐次向天际消遁。
二十楼的视野,
囊括半个新城。
斜阳揉碎的光,
给挺拔的脊椎
与长短不等的肋骨
涂上绵薄的辉煌。
几只灰色的鸟儿
在肋骨间穿越,
扇动既定节奏的翅膀。
起伏的高程
在脊椎上书写彷徨。
线型的行道树
寻不着它们构筑的巢。
凝视淡去的片片彤云,
广袤的森林突兀膨胀。
清风从窗棂拽住头发,
我顿觉身体虚空,
换算成墙体里
一粒尘沙的比重。
那时那溪
马鞍山绵延深邃,
分泌的雨雾,成长为溪流。
抵达陈家沟古老的石拱桥,
在弥漫书香气的中学前
徘徊,浅吟低唱。
河滩的卵石、青草,
三五只毛茸茸的小鸭结伴,
睁大眼睛,注视着来
清洗胸怀的青涩男女
与鱼翔浅底。
闷热聚集夏夜,
桥下仄逼石臼
掀起白浪,
那是情侣私密的沐缸。
涤荡尘埃,沉淀彷徨。
爱情的草籽
在溪水里跳跃。
水石日夜撞击,
月下泛着银光,
穿过绿树荫荫的学校
也穿过我们清澈迷茫的心房。
几十年了,时常惦念
却未曾探望,不仅是学校迁了。
害怕溪水老了或是瘦了,
会涂鸦心中
清纯的模样。
犁田的黄牛
坚实的柏木架担
构成等边三角形的两边,
勒住了牛的肩颈。
发黄的竹绳,
牵斜了粗气缕缕的鼻眼。
拉紧犁铧,俯首沉默,
步履沉重,踏蹄前行。
翻新的梯田,
泥土黝黑,
打上了风雨的标点。
绿色的诗行,
编织出金黄的诗篇。
在朗读吟诵的人群,
看见了他与老牛
惺惺相惜的身影。
垂暮后的我
少时放牛割草,
挖回一株不知名的树苗。
夜幕下,小心栽在屋后坡坎上。
弥补少割的牛草,
期待父亲表扬。
父亲不温不火,
告诉我是槐树苗,
长大作不了房梁,
只可作板材或当柴烧。
我仍坚持浇水,
槐树疯长。
常倚树下静听
鸟鸣与风啸,
看秋冬的细叶
结伴飘荡。
几十年了,
老屋寂静,树心也空了,
验证了父亲的断言。
树被砍掉,
劈成柴烧。
凝视一片片
燃烧的槐柴,
透过袅袅焰火,
在干枯的柴块间
映照出垂暮后的我。
苦涩雕塑
她伫立十字路口,
秋风吹乱长发。
街灯昏黄,
映着噙满泪珠的双眸。
几片落叶飘过头顶,
依然说出有缘无分。
纤细沉重的手
在头顶凝固。
他热泪奔涌,频频回首,
铸就着苦涩的雕塑。
几十年后的遇见,
风霜凝结了混浊的眼神。
飘逸的长发
纠缠住雪花片片。
唇齿木讷,相视无言。
耳畔老歌骤响,
相见的确不如怀念。
声响
绵雨淋湿的事物
在郁闷中期待暖阳翻晒。
秋阳早已回归故里,
我在家中漫不经心度日。
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
似玻璃敲击或撕裂的组合。
此起彼伏,如罩雾弥漫,
偶尔在夜间,抑或在凌晨。
我抚摸窗户,
窗棂紧紧依偎玻璃,
完好无损。
窗外低飞的落叶
惊慌失措,
吃不准将身归何处。
移步书房,
那些泛着黄光的书籍,
列队肃然,与我对视。
相安无事,仍找不出声响的出口。
困倦入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头到脚过滤一遍。
忽地看清了声响源,
却不能明确指认。
下辈子
给我生命与气血的人,
长眠坟茔,渐化尘土。
心田沃野的常青树,
根植荒岗,任风雨沐浴,
枝繁叶茂。
温馨的星光,
在幽暗的静夜
将老屋护照。
世事无常,直至那堵承重墙倒塌,
洞见父母在天堂的牧场。
曾约定下辈子
还做父母的儿子,
让愧疚的灵魂不再彷徨。
轮回与来生,
苍白空旷。
父母若转世有道,
轮为他家女儿与少年郎。
人生不会重复人生,
下辈子身着伪命衣,虚无缥缈,
缘分与组合,儿女与情长,
注定不可逆转,勿容商量。
珍视风雨孕育的情缘,
与今生头顶的暖阳。
少些遗憾与荒唐,
下辈子只是一个抚慰
与伤痛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