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本纪二之续命鬼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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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行

距离上一次尝试坐在轿子里被人抬着走的滋味己有许多年。

唐立望着放在膝头的封剑,慢慢回忆起了往事。

自他明事理后,就感受得到自己和族里其他人的不同,之后他搬到族里较偏僻的一处,也渐渐地为其他人不晓。

再后来……想着想着过往生活的一幕幕,唐立感觉轿子慢了下来,便挑起一旁的帘幕,朝外面张望着,又问一旁护轿的轿夫:

“怎么了?”

“回大人的话,前面是唐正大人和唐渲大人的轿子。”

“哦,有让我下去的意思么?”

“回大人的话,小人不敢!唐渲大人嘱咐过了,要将大人您抬出唐界。”

唐立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激得轿夫差点跪了下来。

正说着,照进轿子里的光线阴翳了些许。唐立望见外面的密林,不由得想起去年他们费了老大周折才穿过这片林子到外面世间去的情景。

只是今时又不同于往昔。

轿夫们经验老到、健步如飞,尽管走的是都是崎岖的林间小路,唐立却不觉颠簸感,只觉得飘飘乎行进了一下午,中途只歌息了两回。

正当唐立靠边坐得想打瞌睡时,轿子缓缓地停了下来,护轿者靠近帘边,道:

“大人,到了。”

唐立闻言,挑起包袱,将封剑扣在身侧,边打着哈欠边下轿子。

脚下正是一片干爽平坦的泥路。

一下轿子,唐立就看见唐正抱剑而立,唐渲牵着三匹马的辔头信步而来。

“他们也就只能送我们到这了,剩下的路,得靠它们。”

唐渲笑着,唐立看看眼前不停嚼着嚼子、打着喷鼻的马,它们显然不想忍耐被唐渲牵着笼头走的滋味,便一边刨着蹄子,一边将头扭来扭去想挣脱开。

唐立对着比他还高的马,不禁有些发怵:

“不会真的要骑着这些玩意儿过去吧……”

唐正睁开眼睛,也不应唐立的话,接过唐渲递过来的一根缰绳,将马牵得稍远些,便轻身跃上马鞍。

那马突然给唐正身子一压,惊得就要直撅前蹄子。

唐正双腿一夹不断扭转的马身,那马嘶鸣一声就朝前蹿去,唐正不理会跳蹿着的马,从容地拢住缰绳,用力一扯,竟扯得那马头也跟着歪了过去。眼看着疾驰的马匹给唐正扯这么一下就要摔倒,后者也不弃马,就在马快摔倒在地时松开笼头,惊险之余,万幸马匹自己最后还是保持住了平衡。

只是给唐正这么一吓,马儿像是突然知道了它背上的人有多能耐,变得恭顺下来,顺着唐正的心意,稳步缓缓地行走着。

刚才唐正那马扬起蹄子猛蹿时,唐立脸都白透了。

其实,这些马早已被驯化好了,唐正只是让马受了惊,等它回过来就没有那么躁动了。

唐渲自然知道唐立不会骑马,就将三人包袱尽数系牢在第二匹马上,却扶起唐立到第三匹马身上的马鞍处。

唐立的脚抖着穿过马蹬,又颤颤巍巍地扯住马颈上的毛和鞍鞯才上了马。

那马吃痛,唐渲还得边扶着唐立边安抚着马儿才不致使这匹马也受惊。

尽管族里的马儿已经被专人洗刷得很干净,但唐立仍闻到马身上一阵阵的汗臭味,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劲在他体内来回涨退,这让唐立几乎是狼狈又难受地趴扶着马鞍,生怕马会甩自己下去。

收拾好东西,唐渲也翻身上了马。坐在唐立身后,他一手扯住僵绳,另一只手抽了前头的马儿一鞭子,使其自觉跟在唐正的马后,自己则带着唐立殿后。

马儿开始发力奔跑时,唐立只觉得自己给抛到半空,又重重地摔落在马上,失重感和坠到马鞍的双股受痛感来回不断地交向着。

黄昏后明亮的月光温柔地倾泻在大地上,晴朗的夜空也让马儿敢于在路面上撒开四足前进。一行人就这样在夜色中纵马疾驰,循着路不断向前。

不过一个时辰,唐立就给颠得头昏脑涨,看着前面像是没有尽头的长路,他心想到底还是刚才坐轿子舒服,但是此行究竟要去到哪里呢?还要骑多久的马呢?想到这样,唐立就大声问道:

“我们今晚要去哪里?”

唐渲的声音从他后脑勺处传来:

“回公子的话,现在已过宵禁,恐怕今夜我们都得在马背上度过了。”

闻言,唐立几乎两眼一黑:

“那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回公子的话,我们沿着这条路向西行,过了京兆府便往南行走,等到了兴元府后,须翻一座山,就去到利州了。大约要花费七八日。”

从唐渲的语调上看,他似乎很是享受在马上的奔波。

然而唐渲跟唐立讲得再多都是白费劲,因为唐立压根就不知道京兆府在哪、利州又归属哪一路,他只听进了“要花费七八日”的信息。

虽说话是这么讲,但是马儿也不可能连着一跑跑七八日。每隔两三个时辰,唐正他们就得停下让马儿歇歇脚,攒足力气再图出发。

到这时,唐正牵住三匹马,绑在一旁的树边,唐渲收拾树枝充当柴火,用驭火术生起火来,借烟来驱散蚊虫、借火来烧水暖和和饮用。

而唐立每次都是苦着脸下马,一着地便叫唤——他的腿像圆圈般张开,麻木着一时半会还抻不直,只能咬着牙坐在一旁看唐渲他们忙活。

一般唐正在安置好马儿后,会盘腿坐在火旁闭目养神,而唐渲照看着火,时而投些树枝。下一程唐正唐渲两人交替着来做事。

三人都疲惫着,开始时唐渲还照看一下唐立,和后者搭搭话,到后面唐立一下马就寻地盘坐打瞌睡,三人便一路无话。

在困意的加持下,时间似乎过得非常快。除去日出前最漆黑的时候他们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外,其余时间仍是纵马疾驰。

唐立模模糊糊地记着在哪个关隘处他们停了下来,唐渲下马递了路引和过路钱,然后他们就循着窄路来到了生人烟的一处小城镇。

而唐立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太阳高悬在天空。唐立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群,唐渲早已下马,牵着缰绳在往前走,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问道:

“我们这是到了吗?”

唐渲回头看了他一眼:

“公子呀,离利州还远着呢,现在我们先歇歇脚、吃点东西。”

前头亦牵马行走的唐正停了下来,唐立看见他们一行左侧是座外观还不错的酒楼。

唐渲扶着唐立下马,让下人将马匹牵去厩中。三人随着另一个下人踏入酒楼中。

坐台的店家见来人甚是面生,面露豫色。

唐渲主动递上三人路引,又额外包了块碎银进去:

“主人家请放心,我等只是过路客商。”

店家掂着银两,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来人,似乎在同衙门贴出的通缉令上的面孔们作对比。

三人衣着皆有绸缎,这哪是寻常商人的着装?商人若非为官,就只能穿粗布,而这三人只递路引而无朝廷官员的符牌,显然不合制式。但这些人出手倒不小气,这银两可以救急,补一下先前欠的债……

不多时,笑容还是在店家面上越来越灿烂:

“来人,带几位大人入雅间,好生侍侯着。”

一行人进了包间,几个下人已擦净桌椅,摆好碗筷,恭请三人入席。

唐渲笑问:“两位大人想吃点什么?”

唐立刚一坐下,还觉着椅子太平稳了不习惯,听见唐渲发问,便叫道:“把这里做得最好的鸡鸭鱼和牛肉各来一份,再来点酥饼、面条什么的。”

“好嘞,这些菜够下边的做着了,若是官人们还要,随时叫小人们进来。”

侍者也是十分机灵,一听见唐立如此叫菜,便一口应承下来,迅速离开了房间,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唐立朝唐渲点头道谢:“多谢唐渲大人请客。”

“公子是真不给我省钱呀,”唐渲摇了摇头,看向唐正,“唐正大人想吃什么?”

“这小子点的都够好几个人吃的了,我就不点了。”

唐立“嘿嘿”地笑了几声道:“唐正大人你又何必同唐渲大人客气。”说着,他扭了扭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这时,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大人,可以上菜了吗?”

“进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将各色佳肴端上,为首的侍者捧来两壶香茶与佳酿:

“大人们,这是咱店家请诸位大人品尝的茶和酒,还请大人们莫嫌乡下的粗茶淡酒,哈哈,哈哈。”

下人们端上来的,都是些比较好做的主食,半个时辰里,他们又陆续流来各色类品。

菜上得差不多了,那侍者仍站立一旁。唐渲看出他的心思,便摸出几块碎银抛入侍者怀中:“行了,做你的事去吧。”那侍者这才欢喜得掩门而去。

桌上只唐渲一人饮酒,他见唐正坚决不沾,便自己独酌,唐正频频给他添酒,跟他聊些族里发生的事情。而唐立自顾自地埋首吃喝,对二人所谈之事半点兴致也无。

“呃……嗯……我先来交代一下,”唐渲见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也就放下了酒杯,抛个眼神暗示唐立当认真听他所说的话,“我们此番是去利州,主要是去向当地的一个土财主买下那套灯,若是时间计算得不错,你们还有半个月时间赶上财主办的万灯会。”

“什么是‘你们’?你又想到哪里去?”

唐立盯着唐渲,心里又想起去年被他骗着去做事,到头来才知道原本是唐渲也要参与的往事。

唐渲回唐立的话,只是又摸出那幅绢书,递给了唐立:“还请公子放心,在下也会到那里去的,只是我们也不一定非要黏作一团,做事有时分开,大家也能少些顾忌。”

“如果这是族长的意思,那我自当奉命行事。”

唐正虽是在回应唐渲,但眼睛却是在注视着唐立。

“这个自然。”唐温微笑着附和说,唐立接过绢书后小心地将其展开,又不断地腾挪着桌上的碗碟,不让它沾到桌上的油滴。可唐立识字有限,见着些生僻字,行文又不似寻常说话的口吻,看到最后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此刻他最为直观的感觉是吃饱饭后头晕乎乎的,再加上一宿未睡,他是直打哈欠:

“什么策应之者也的,看得我犯困。”

说完唐立叠好绢书,靠着椅子闭眼睡起觉来:“要是再出发,就再叫我吧。”

唐渲笑了笑,将绢书交给唐正,又和后者聊了一阵,听见唐立呼吸气息均匀而平顺后,他端起酒杯:“其实族长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是想让公子跟着你,学会泷月剑法。”

唐渲将“跟着你“三字咬音咬得特别重。

“可据我所知,这套剑法他也会几招,而且……还是大人您教的。”

唐渲不急着应他,举手抱拳作了个得罪的手势:“我只在和唐泷大人讨教时学了个形,徒有其表,不敢担起这名头。”他给自己斟了杯酒,复道:“传公子剑法的人选,族中先前就有定论,就是公端你的师父唐泷,可——“唐渲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赞了一声才接着道,“可唐泷大人拒绝了,算下来,他是你未入门拜师的师弟。”

有好一阵子,两人之间只有酒入杯中晃动的声音。

“大人,您不会真要让我服侍这么个孩子吧?”

“他是孩子,但他不是纨绔子弟,平时也用不着特别照看他,而且,”唐渲叹了口气,“他在学剑这件事情上一直是很有耐性的,也放得下他自己,从来不撒孩子气。”

两人的目光。此时汇聚在睡熟了的唐立身上,后者在手紧攥剑鞘嘴巴微张着,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唐正收回目光,却站起身来,朝唐渲行了一礼:

“唐渲大人,在下在族中待的时间不长,能否请大人示下为何全族上下都待他若此?”

唐正行礼时,唐渲慌忙起身,醉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哎哟唐正大人,快请坐快请坐。”他先扶着唐正坐好,才慢慢地扶正被掀翻的酒杯,低声道:

“公子他,确实同那位作了古的大人有关,那位大人剑术登峰造极、功力高深莫测,没有人——也不会有人能够跟他齐肩傲视天下群雄。”

唐正默然,有些事在今天之前或许只是传闻,今天经唐渲之口被说出来之后,恐怕就不再是传闻那么简单了。

好一会儿,唐正方道:“我师父剑法己是独步天下,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比他更……”

唐渲侧目打量着微微低头思索的唐正,又举杯喝了口酒,道:“唐泷大人剑法确是了得,对于他的死,族长大人也说过了,早晚要找到那夜的人,让他们付出代价。这一段,还请唐正大人暂且放下。”

“我既答应要来,就不会是想让族长失望,唐正只是对一些地方感到不解。”

唐正不愿再提尔他师父唐泷的事,就把头扭向唐立那边,支开了话。

唐渲不再斟酒,而是给唐正和自己彻了杯茶,他向唐正举杯:

“公子就要拜托大人多照顾了。”

“嗯。”

待唐正喝下那杯茶后,唐渲神秘地向唐正笑了笑:“再过一会,这地方的走卒应该就要登场了,不知公端你想不想先看看一下公子的身手?”

唐正同唐渲对视着,前者露出了笑容:

“好。”

唐立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随后,门外一阵叱骂声传入了他的耳朵。唐立瞪圆了眼睛——面前杯盘狼籍,比他睡着前的桌子还要乱上几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唐正和唐渲两人都不见了。

唐立按剑起身,心里骂着唐渲说话不算话,又疑惑着想出去瞧瞧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两人在外面吵起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着一阵脚步声。

之后房间的门叫人一脚踢开,三四名衙差装束的汉子手提水火棍拥了进来,为首的衙差看见唐立和堆满碗碟的桌子,“嘿”地笑了一声:

“老吴头你私藏流民不报,这回让老爷我逮住你了!抓住这小子,今天你们翻了这地儿也得给我抓住另外两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