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里出游遇知己
洗过澡的朱馥梅换上一条黑色的阔腿长裤,白色的真丝上衣在腰间松松地挽了个结,吹干的头发在脑后打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她站在窗前,望向远处的群山,山间的确有个湖,大部分湖体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假如那湖的形状像个逗号,她站在窗前能看到的,只是逗号的尾巴。即便是这样她也心满意足,几十年来,她站在自己家窗前,看到的只是距离不远的别人家的窗子,一排一排的,像中药店装药的小抽屉。像这样开阔的视野,她经年也见不到一两回。她想,一会儿下楼吃饭,再给美兰交一千块钱押金,住上两个月,如果和美兰相处投缘,就续成半年的。正想着,美兰来叫她下楼吃饭,还给她带上来一小罐茶叶:
“这是青城飘雪,拿上来点你尝尝。”
朱馥梅打开盖子,清冽的香气如一缕有生命的细线,顺着鼻端朝肺腑蜿蜒而下。她不由赞道:“青城山的茶叶都是有灵魂的吗!”
美兰给朱馥梅的第二个惊喜,是饭桌上那罐古朴精致的酒。美兰往她面前杯子里倒的时候,那酒色如白玉,状若稠乳,散发出浓郁的果香。朱馥梅抽着鼻子说:“好香!这是什么酒?”美兰把杯子端到她手边:“这是洞天乳酒,猕猴桃酿的,你喝口,品品。”
朱馥梅就手喝了一口,没有对酒评判,直接说:“美兰,我再交你一千押金,你给我续一个月,如果到时候我还不想走,就再续半年。”
美兰说:“这里清净是真清净,空气也养人。只是身处繁华久了,偶尔在这种地方充充电,修养一下会很舒服。其实这里远离市区,住久了也会觉得有许多不方便。”
朱馥梅说,“我都这个岁数了,就是想出去打拼,这社会也不需要我了。我现在就需要一个充电宝,接根线挂那儿,随时随地充。”
美兰又给她倒了点酒:“我先自报家门吧。今年我52,属羊的,咱俩应该差不多大吧。”
朱馥梅说:“我比你整整大了八岁呢。我属猪,你是60后,我是50后。”
“是50后的尾巴尖了。那我就跟你叫梅姐。”
两个人慢悠悠地吃着喝着,聊得十分投机。朱馥梅对她一个人料理一个民宿很惊异,说年轻就是好,到了60岁,有些事想做也力不从心了。美兰告诉她,光是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她一个人生八只手也照顾不过来。她以前的职业是舞蹈演员,到这里后,平时客人非常少,也就是远足的背包客偶尔落脚,一般游客轻易到不了这里。闲来无事,她教了两个当地的女孩子跳舞,一个考上了成都的学校,另一个考上了某大型景区的舞蹈团。后来一些人慕名把孩子送到她这里来,求她教教,寻个日后的出路。她懒得再去办什么培训学校的手续,就不收教课的费用,孩子住在她这里,她只收点住宿费。附近不用住这里的孩子,家长过意不去,就自发过来给她侍弄花草,给住宿的孩子做做饭,“反正该干的活我都不用干,就连平时吃的蔬菜水果鸡蛋,也老有人送过来,我给钱还像是在侮辱人家,这里的民风真的很淳朴。”
朱馥梅感慨,说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修行得如今过这种仙人般的日子。美兰也不解:“你找到我这里也是缘分。我从来不做什么宣传,网上挂那个,还是去年一个远足的大学生,误打误撞到这里,很喜欢,就帮我做了一个网页,我从未更新过,你怎么在网上找到的?”
“我就在搜索引擎里输了民宿两个字,出来一大堆。我一页一页往下翻,看到觉着不错的,就多看一眼,再一看价格,完了,太贵。再翻,翻着翻着你就出来了,价格又那么亲民,就拖着箱子来了。”
美兰着实觉着这就是缘分。她本来也无心把生意做大,只是寻着个可以让自己远离尘嚣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了度余生。前半生已经阅尽了红尘富贵,也知晓了什么叫跌落的苍凉,和大山深处的淳朴百姓相处,那份简单明了和倾心相待,让她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活得通透。但她毕竟是混过万丈红尘的,清净久了,偶一遇见从大城市过来,身上散发着都市气息的漂亮女性,心里还是会有种天然的亲近感。特别是这个梅姐不是个俗人,打着油纸伞接她进来的时候,就觉着她们两人身上似有一些共同的东西。果然,当问道梅姐退休前做什么工作时,朱馥梅说:“和你一样在文艺圈,我是省话剧院的化妆师,有时也帮忙拍剧照,做资料留存。”
怪不得。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朱馥梅来到“幻”晃眼间已经十余天,从最初的惊喜、新鲜中平静下来,她开始享受传说中的岁月静好。这些天里,她力所能及地帮美兰做事情,做饭也是两人轮流来,她不像一个房客,倒像是和美兰生活了很久的家人。和美兰走得越近,她越能感受到,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她随身带了一台小巧的单反,除了拍些在她眼里美不胜收的山光水色,她很愿意拍美兰。美兰的侧影有种精雕细刻的美,鼻、唇、颈,侧颜的每一个弧度,都有恰到好处的延展,特别是她无意中做出的类似舞蹈的动作,更是柔美得如梦似幻。她把拍得满意的照片发给美兰,两人经常晚上喝着猕猴桃酿的乳酒,边看边回忆各自的青春往事。用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朱馥梅渐渐拼凑出一个周游于万丈红尘中的美兰,与眼前这一个,恍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