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湘妃竹』中篇
『湘妃竹』
•“邻岸萧萧又泪斑,秋波涟涟犹清全。
不知香肌为谁渐,含幽剪瞳向月娟。”
——古河岸边
“百年了……兔儿想了您百年。一次次的转世,一世世的陪伴。如今兔儿已经修成了人形,有了法力护得住您!但您怎么投了个害死您的人?男身么……没关系,男的女的都一样,兔儿愿意。”
兔灵说着把头埋进了衣袖,身后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你说的其实真的?”
兔灵收敛悲容,看清来人后行礼道:“不愧是您,还是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有兴趣听听?”
白夭眼光越过他看向河边开的小口,道:“没兴趣。”
兔灵:“……”
“猜得到。”白夭越过兔灵走到古河开口处,“走不走?”
“走,当然走。”兔灵提起衣摆和白夭跳了下去,正巧遇上无功而返的神婆一行人。
“是你!”
兔灵像利箭一般伸长爪子去抓,本想打个措手不及,却不想硬生生的被其颈间红石弹开,再抬头时陶容安的剑已经到他的脖子了,而神婆早已被侍卫围起来保护着。
“你是……主人?”兔灵缓缓抬起手,握住了他的剑,殷红的血液自皓白的皮肤间流出,他的尾巴和耳朵也都显露出来。
他说:“主人,我是兔子,是您的小家伙啊,别和坏女人在一起,回来吧,兔儿好想你。”
侍卫们见到兔灵吓得纷纷后退,喊道:“三公子,那是妖啊!”
“快离开!三公子!”
“离开他!”
陶容安一皱眉,只对兔灵说:“放手,而且你流血了。”
含清一愣,眼底蓄满悲伤,手却听话地收了回来,语气更添了几分忐忑,他低着头说:“你怕我?”
或者说,这是关心?
陶容安收了剑,道:“妖有何可怕?人才是。谁都没有资格擅自评定自己没接触过的人或物,一概而论更可耻。”
含清听了,心里微微有些安心,果然是我的主人,没有嫌弃我。
“陶三公子!你在干什么?快杀了它!不,捉住它。”神婆眼见情况不对,着急了,但她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会武功,一个会法术,还有那个白衣服的不知敌友。
陶容安厌恶地皱了皱眉,道:“我练武可不是用来欺负人的,封老你是知道的,现在这般着急又是为何?”
神婆喉咙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她是坏人!”含清道,见人都看了过来,他抬头盯着陶容安。
他说:“这个坏女人,十年前来偷东西没偷到,把主人掳走了,怕我去追就在林子里设了毒障,害得我修行逆施出不得这林子半步!若不是遇到了恩公,我到现在都化不了形。主人,这些年是兔儿害您受苦了……”
他的眼里满是心疼,吸了吸鼻子,尔后转向神婆眼里只剩下憎恨,吼道:“都怪你!死老婆子,回颜术也挡不住你的丑陋。”
“你这畜生!”神婆强压下怒火,说,“容安,别信这畜生。妃心石定是在它身上,快捉住它!你分亲要等不及了。”
父亲?呵!他配吗。
陶容安低头,轻声问:“妃心石在你身上?”
含清听了直摇头。
陶容安一摊手,耸肩道:“各执一词,我也不能偏向其中一位。那边看戏的,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白夭闻言,自心口处取出佛符,往地下一丢,一个脸色苍白的和尚出现。
了缘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看着白夭摇摇头:我不行了。
白夭:“……”
白夭脚步一移,拍开了了缘指着他的那只手,顺势把他往前推,道:“别演,你是鬼魂,中不了毒。干活。”
了缘无奈,只见那姓白的往后一躬身,坐在变出来的竹椅上,坐定后看着了缘,眼神在说:“记得麻溜点。”
了缘抿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看着那几位事主,心里在哀嚎:才休息半天!这次的工作量也好大。
“小白……”他回头看白夭,发现这家伙正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地品茶呢,看都不看他一眼。
“罢了罢了,贫僧去也。”了缘小声嘀咕,后忽地朝神婆那边走去,脸上瞬间换了自认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神婆看着那脸心里直发怵,这和尚邪气!
了缘转着佛珠,几圈下来便已明白了,朝着白夭说:“清人吧。”
白夭一挥手,侍卫们被送出了墓外,当然,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还特地施了定身术和失忆咒。现在才是正事,不能有差。
“好了,该我出马了。”了缘负手走到神婆身前,道:“别动,你打不过我,也逃不了的。既然想要妃心石,那就要付出代价。”
神婆眼神一凛,暗中蓄力。心道:那畜生修为逆施不足为惧,若不是你和那个白的来瞎搅和,凭陶容安是湘妃墓中的婴孩、与妃心石有联系,只要多费点时间就一定能找到它。该死!得找机会脱身。有了,用这个。
陶容安耳听有脚步声往身后出口来,身形一闪将其挡住。
来人竟是神婆?那和尚那边是障眼法了。
“和尚说的没错,走不了。”了缘笑道,又问:“不过你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这老婆子掳走主人的时候拿走了不少好东西。就那个颈上戴的那块红石是延寿养颜的,主人爱美。刚刚的那招轻身决,我找的,因为主人与别人赛跑是总输了生闷气。”说着,含清悄悄看了眼陶容安,又低头调息去了。
主人收集的宝贝和主人一样美丽强大!嘻嘻!
而陶容安的脸色竣了起来,脸一直朝向含清的方向。
了缘虚咳两声,拉回了陶、封二人的注意力。
“陶公子,凡间医师可治不了被法术伤的眼睛。”了缘自陶容安身侧走过,黑罩布应声落下。
了缘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小白,留点茶!”
随着黑罩布落下,陶容安的眼睛重见光明,只是还未完全睁开就被灯光刺激,闭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睁开。
陶容安看清了兔灵形貌的含清,心下直惊——这是小家伙?白白的,毛茸茸的,还……挺可爱的。
正要偷偷再看几眼,忽觉一阵阴风袭来。原来是神婆瞧准了时机一掌打了过来,刚被松开却又被拽了回去,生生摔在地上。
封神婆闷哼一声,攥着拳头怒吼道:“陶容安!陶老爷待你不薄,为何阻我夺取妃心石?那是救你弟弟的!”
“呵!”
陶容安冷笑一声,道:“这六年若不是我随武师游历学武,只怕早已经成蝼蚁一般了。为了治他儿子竟还想取我的心,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次出发前,你不还和他商量用我的血肉祭湘妃墓?在那个人眼里我不过是个还有点用的废弃子。”
封神婆的脸青白青白的,说:“你都知道了……”
完了,她完了,陶容安可不好惹。但我不怕,还有底牌。
神婆的头垂下,背对着众人笑了。
此时含清已经调息完毕,闻言一脸心疼:“主人……”
“小家伙,我是你哪门子的主人?”陶容安转过头,一脸苦闷,讽笑道。
“?”
含清怔了,颤声道:“主人是湘妃的第三百次转世,无论主人变成什么样子,主人永远是主人。”
“湘妃转世……转世……”
了缘见陶容安木木的,眼里失了神情绪不对,正想上前查看,不料被白夭拦住。
白夭道:“他被控制了。”再看看情况。
含清径直走向陶容安,伸出手要抱。他说:“主人你怎么了?”
一声厉喝,剑尖没入含清的心脏,他的脚步即止。
他惊疑,不可置信,伤心……
他喃喃道:“怎么会?主人……”
含清倒下的一瞬间,了缘急忙接住他,白夭则及时护住他的心脉。
白夭:“所幸离得远,离心脏还差点。”
此时,一直沉默的封神婆缓缓站起来,颈上红石发着光。待其完全站直,那红石便有了蛛丝裂纹,光亮也黯淡了。
“你们真是烦死老婆子了,”封神婆猛然抬头,她的容貌因红石裂纹出现了衰老的细纹,那块陈疤迅速占领了右边脸颊,与之前的脸是天壤之别,“我的脸!都是因为你们,才让我不得不用禁术!才让红石裂了。他会讨厌我的……”
“他?”三人疑问。
封神婆放下抚摸脸的手,扬起头嫉恶地看着三人,却是对仍在木然站立中的陶容安说话,“陶三公子,既然他们拒绝交出妃心石,那么老婆子想,用你这位湘妃转世的心脏来替也是一样的。我们走!”
被控制的陶容安自然十二分听话,没有半分迟疑地跟在封神婆身后走了。含清不能说话,也不能立马追去,无力的泪从眼角划下。
这个场景,一如十年前。
再说陶老爷这边已经等急了,左望右看见不着人回来,正拿着下人出气呢。
“废物东西!废物!”陶老爷口中骂着,手上的鞭子打在下人身上是一下比一下重,疼得直喊娘,叫声越大打得越厉害。
周围的人很同情被鞭打的下人,但他们不能也不敢帮。
毕竟只要不是直接与自身利益挂钩的事,人类通常会选择眼瞎或耳聋。这一点,是没有时间空间限制的,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况且在这个人、鬼、神共存的时代,人族处境尴尬。先皇病逝,新的秩序正在重建,底层奴隶命如草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封老和公子回来了!”陶老爷立马放下鞭子,叫来仆从拉走痛得缩成一团的下人,随后整理好衣襟,笑脸盈盈的迎接封神婆和陶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