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里花落
诗引:
刀光划过眼眸
刻上岁月承诺
狂风掠过战旗
卸去肩上尘垢
不为相思发愁
不为留名青史
铸热血于器,天地抖擞
是非功过留与后人编撰
乱世
漠然王侯将相
与子同袍
握利刃出击
莫寻此生酣梦
只闻庙堂凋敝
飒飒长虹出鞘
祝山河长安
在石清宇心里,静姝就是他的妻子。从小他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只会守护她一人。小时候因身体不怎么好,经历过的事不太记得,印象深刻的只有当年陪静姝找遍云篆山,寻找降龙木制弓箭的那几日。
静姝告诉他降龙木又叫六道木,纹理通顺,不管多粗多细都有六个道,另外木中芯是软的。而且韧性好,可塑性强、不易开裂、不易腐朽。因为箭头的后面有一个尖,要扎到箭杆里才牢固。而六道木和桦木都有这样一个软心,很容易扎进去箭杆前端的箭头和后端的雕翎,便于加工。对于重量的选择就更为关键了,它起到的作用是平衡箭簇的重量,所以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射出去之前影响射程的因素是弓,射出去之后影响射程的因素就是箭杆了,但并不是越轻就可以飞的越高,也要有一定的重量,让箭达到最高射程而自由落体时达到一定的势能,从而增加箭的威力。
所以,他们俩约好以夜枭叫声为号,半夜时分在旋风岭汇合。别看静姝小小年纪又是女子,主意可大着呢,清宇举着火油做的火把跟在她身后。要知道云篆山这片山头,没有静姝不熟悉的。她确定方圆十里没有降龙木,原本只想独自去找,但担心深山里的猛虎野兽她一个人应付不了,于是找到清宇邀他同去。起初清宇劝她别去,有任何需要告诉义父,让叔伯们去找。可静姝就是个倔脾气,她不但不听,反说清宇胆小,让他别跟着。又捏着拳头警告,不许他告诉父母。清宇无奈,打点路上需用之物,匆匆赶到汇合地点。
“怎么才来,以为你不去了呢?正打算自个儿走,你又来了。”静姝取下包袱扔给他,自己举着火把前面带路。
“你慢点!谁说不来了,堂堂男子汉答应了就要守信。哎,我说你慢点,姝儿。”清宇还在絮絮叨叨的,静姝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快点!待会让狼把你叼去。”静姝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得远远的。
“哦,来了。”清宇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追。
山路本就难走,又是夜里。坎坷曲折的小路,他们呼吸着花草树木暗香浮动的清新空气,鸟儿被他们惊动叽叽咕咕的骚动。他们气喘吁吁地向上攀登,路的两旁是悬崖峭壁,途中巨石挡路,静姝手脚伶俐的攀岩附葛前行。清宇想起前两天夫子才教的文章《登山》,里边那句“人登山顶我为峰,一览众山小”的话,心下着实有些不平静。但在静姝面前他必须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地攀登、再攀登……告诉自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约摸走了两个时辰,天渐渐亮了。再往上走,隐约看到山势陡峭上一条长白瀑布劈面飞来,涛声阵阵,烟水悠悠。瀑布边一条崎岖小路,下面便是万丈深渊,静姝试了试告诉清宇只能手扶峭壁徐徐通过。静姝的胆量确实异于常人,清宇不得不佩服这小妮子。
走过瀑布口,远远望去,耸侍的山峰锥体的顶部,应该是一座火山口,平日他喜欢研究地理天文,对火山亦有些了解。放眼望去,群山环绕,一池碧水,云遮雾绕,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天空变成了浅蓝色,很浅很浅的。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慢慢儿扩大了它的范围,加强了它的光亮。静姝大叫着“宇哥哥,快看,日出。”他们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转眼间天亮了好多,天水相接的地方像是用红笔画出了界线。
“宇哥哥,那是日出吧。”静姝扭着清宇的衣袖,欢喜得差点扯下他的衣袖。
“是了,是日出,很美吧。”清宇望着静姝的侧脸温柔的笑。
“宇哥哥,不如我们歇息一会儿,喝点水,吃点干粮,看一会儿日出后再走。”这丫头肚子里的主意就是多,可清宇愿意听。
“好,歇会再走。”说完,寻到一处凸起的山石,拉她坐下。解开背上的包袱,她竟揣了一摞大饼子和几颗枣。
“给,你先吃,我去找点水。”递给她饼,拿起水囊找水去了。两个水囊原本在瀑布盛满了的,结果有一个绳子没系牢掉进悬崖。清宇打水返回,看到静姝靠着山石睡着了。清宇看着她那脏污的脸笑着摇摇头,轻轻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好美啊!”听到静姝的惊叫,清宇醒过来。不知何时他也靠在一边睡着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色,满山遍野的野花全开了,有黄的、有粉的、有红的……像五颜六色的毯子。高山杜鹃开了,阵阵微风吹过,像花蝴蝶一样跳起了优美的舞。树上结满酸甜可口的红野果,群山在阳光照映下,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显得格外美丽。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们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他们深深呼吸满山满谷带霜的新鲜空气,顿感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力量。一会儿功夫仿佛自己变成一个能够上山擒虎、入水捉蛟的出色猎手。
“宇哥哥,我们走吧。”休整一下,两个孩子继续往前。
“等会儿,用这个搽搽脸。”清宇拿出汗帕,倒出水淋湿了递给她。
“用不着,没事的。”静姝推开帕子。
“等着。”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静姝愣住。清宇上前,托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好了。”清宇轻轻刮了静姝的鼻子。
“哦。”静姝慌张的低下头,她觉得不解,自己为什么脸红了。
尽管他们后来还是没找到降龙木,但却找到了桦木。清宇因此事被石景天禁足月余,而静姝被罚抄《女训》。
对于静姝昨日的拒婚,让清宇有了挫败感,他从未质疑这一生非静姝不可。难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静姝对自己有了看法。虽然他们一起长大,清宇自认为自己很了解这女子,其实他并不知道静姝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在静姝心里清宇是哥哥,这一点从未改变过。自小有他陪伴,胆子越来越大。相同年纪孩子玩的东西,他们不屑于玩。他们的战场在武器铺,玩的是改造创新武器的高端玩法。多年过去,静姝在江湖获得少女鲁班的称号。她知道成功的背后,离不开清宇默默的支持与付出。但这不是爱!
幼年起,这十余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那个人告诉自己记得羽印之约,以后一定会来找她。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心跳就会加速,她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所以,静姝一直在等,等那个人出现。
最近这段时间静姝对改造热兵器有了一些想法,只可惜自己被困在府里罚抄《女诫》。她偷偷用只有他俩才知道的联系方式联系清宇,那边也没有回应。
“难道宇哥哥没收到讯息,还是他生气不理自己了,那怎么办呢?”她坐在案几边,抓着头发对案几上画着热兵器的图纸发愁。又想到这些年在武器铺清宇给予无条件的支持,懊恼自己说的过头话。可清宇是兄长也是铁打的事实呀!
“小姐,夫人又来催罚抄了,您抄了几遍?”丫鬟小橘子在门缝问。
“抄,抄了不少了。”咦,静姝只想着兵器的事,一遍未抄。
“哦,您累了吧,我给你端了点心和蜜饯果子。”外面看守的家丁替小橘子开了门。
“进来吧,我在忙呢!”静姝慌忙收拾一堆图纸压在案下。
“小姐,你画的什么啊?”小橘子咋咋呼呼的问。这孩子也被静姝连累,挨过不少罚。这次老爷罚她一月不出门,只能抄女诫,可小姐还不认真对待。看来,自己这一次又要被连累了。
“嘘嘘,别嚷。”静姝丢下笔,捂住小橘子的嘴。“唔唔”小橘子一脸惊吓。
“你别说话,我就放开你。!”觉得静姝快要捂死她,小橘子睁大眼直点头。
“小姐,你若不想要我了就打发我走吧,别弄死我。”小橘子很惊慌,担心自己总有一日会被她弄死。
“哪有弄死你,心疼你还来不及。乖啊!”瞧这主子真真痞赖。人家那些奴才丫头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她却不是挨打就是罚跪,要不就是帮着抄罚书。
“小姐,您就饶了小橘子吧。小橘子求您快些抄,要不我空着手回去,又要被夫人罚了。”小橘子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求她。
“好啦,写还不成嘛,瞧你真小气。说什么小姐是天,我看你呀就是娘派来的奸细。”这小橘子真冤枉,挨了打还不讨好,竟被主子说是奸细。
“小姐,您,您……。”还未说完,委屈得哭起来。静姝原是玩笑话,未料让她如此伤心。
“哎呀,看我这嘴,说什么了,该打。抱歉啊,我的好橘子,乖橘子,我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哭了好不好。其实,我是故意逗你的,我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了。”静姝这才觉得自己的话真的伤了小橘子的心。这十多年,小橘子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知道,所以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自己大大咧咧,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下也觉得不应该,可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玩笑而已。说完,打自己的嘴。
“别打!哎呀小姐,干嘛打自己,打坏了怎么办?我看看,这么美的脸蛋打坏了我就是有十条命也换不了。”小橘子是真心疼小姐,也从来拿小姐当自己最亲的人。
“不,我不要你的命,你是我亲妹,喜欢还来不及呢。”这主仆二人惺惺相惜,又相互伤害。小橘子也是一个战争孤儿,与静姝在街边遇见也是有缘,当年她还不叫小橘子。赵夫人带着静姝去庙里上香回来,街上遇到一群小乞丐,追着轿子讨吃的。小橘子就在那群孩子里,显得特别瘦弱,矮小。赵夫人让管家买了馒头发给她们,大的孩子一窝蜂涌上来,将她挤倒在地,静姝看到她还来不及起来,就被踩了好几脚。连忙跑上前扶她起来,看到她那可怜的样子,央求娘带她回家。赵夫人见到这么一个病殃殃的小乞丐不同意,只是让管家给她一串钱。但静姝执意要带回她,说自己没有婢女,就要她了。赵夫人没法,只好依了她。带回后请郎中给她看了伤,又让老妈子给她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聪明伶俐的样子倒还齐整。赵夫人问她是否愿意留下来,伺候小姐饮食起居,她使劲给夫人小姐磕头,口头说愿意。就这样,小橘子就待在静姝身边。两孩子年岁相差无几,静姝虽顽皮,但心地善良。与小橘子十几年相处下来,早就没有主仆之分了。但小橘子始终记得小姐的这份恩情,无论自己因为小姐挨了多少打,她从不埋怨。
这边静姝吃着蜜饯儿,小橘子为她抄书,嘴里吃着她喂的点心,唔唔的数落。
“我说小姐,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在捯饬你那些图啊,武器啊。听听老爷夫人的话,像其他府里的小姐那样,绣绣花,填填词,您可是千金小姐,以后嫁到石大爷家才不会让人笑话。”小橘子传达的事夫人的意思。
“绣花,你让我绣花?我说你个傻丫头是不是吃傻了。让你家小姐绣花?嫁人,嫁什么人?那是兄长,怎么可以嫁给自己的兄长呢,那岂不是有违伦常。你说是不是?”静姝又喂了一块金桔饼子给她。
“也是啥!小姐那大手大脚的怎么拿得了绣花针呢,抡大锤还可以……。哎哟!”话没说完,脑瓜子挨了静姝一击敲。
“说我拿不了绣花针,我就不信,改明儿拿给你看,你这坏丫头竟敢取笑我,看我不收拾你。”这下好,抄了一半的女诫揉成了球,被她俩当球丢。玩累了,两人靠在一起望着房顶,相互喂着零食。
“诶,我说小姐,听夫人说,不是,是我偷听的。她和老爷说,你和石公子的婚事你不愿意,这是为什么呀?你和他天天在一起弄那些玩意儿,难道不是喜欢石公子吗?”小橘子听了八卦又来问八卦。
“哪有为什么呀,那是我哥,我喜欢哥哥是应该的,但你说我怎么可以嫁给他嘛。更何况那个梦……。”原来静姝还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
“梦,只不过是一个梦嘛,你又不知道那人是谁,怎么等,那谁知道得等多久?那万一等到头发都白了还不来,那小姐你,你嫁给谁啊。”小橘子的思维模式有点傻乎乎的。
“我也不知道,嫁不出去就不嫁啦,在家守着爹娘不就好了。你说是吧?”静姝回答的问题在那个年代也是不现实的。
“可是,可是老爷夫人不会同意的,那如果,我说如果他们非让你嫁给石公子呢?”小橘子趴在静姝耳边问。
“那我就带着你逃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躲起来。好不好?”静姝还是个孩子,对待人情世故,世间百态没有经验,自然想法也单纯。
“好啊,不过我们躲到哪里去呢?夫人会不会很难过啊,她对我那么好,我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她?可是,我又要跟着小姐你,这该怎么办呢?”她对自己,又好像对静姝说。
“小姐,夫人来了。”门外是家丁提高了嗓门的声音。
“啊,快点!”这主仆二人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的收拾这一地一桌的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