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医生和律师
秦意涵刚走进医院旁边的咖啡厅，就看到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面前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分外凝重。
一看到她走进来，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从包里拿出录音笔，笔记本和一支派克笔，“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秦意涵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后，赵蕊打开笔记本和录音笔，“我想你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对你不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将当时的具体情况详细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秦意涵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一脸莫名，“你这是……”
赵蕊抿着嘴唇，眉宇间尽是认真，语气都多了几分凝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代理律师，合同我已经整理好了，等会给你签了。”
秦意涵看了她半天，才慢慢开口，“直白来讲，事情发生时，我并不在病房。”
赵蕊怔了一下，“那后来……”
“我是被人叫过去的，有个小护士跑到我面前说病房里出了事，让我赶紧去看看。”秦意涵抿了一口咖啡，平淡的开口。
赵蕊皱着眉，“那个小护士……她是故意的？”
秦意涵摇摇头，“我并不清楚，等我赶过去时，就已经发生了一些事，在争执过程中，有一个女孩受了伤。”
赵蕊冷笑了一声，“看样子有人算计了你，不过这不重要。”
秦意涵和律师打交道的并不多，此刻看着赵蕊，突然觉得她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些律师有些不同。
“当时发生了什么，有人说发生什么，还有证据最后证明发生了什么，这全靠律师的本事，放心，我既然成为你的代理律师，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影响。”
说这些话时，她眉宇间自信飞扬，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case，没有丝毫的难度。
秦意涵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赵蕊才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你知道出院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吗？”
秦意涵唇角一弯，“明白什么？”
“以前我总觉得医生并非那般正义，”赵蕊并未隐瞒，“所以我在接到一个医闹的案子后，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可是经历过死亡之后，我发现自己陷入了误区，可能有些医生确实存在问题，但大多数医生仍旧以人命为重。”
秦意涵轻声笑了起来，眼睛中闪着细碎的光芒，赵蕊觉得这样的光很耀眼，仿佛星辰一般。
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开口，“那就拜托你继续保持这份坚持。”
有多久，秦意涵没有听到这样的话，大多数医生仍旧以人命为重，似乎一触及到医患关系时，医生总是错误的一方，千错万错都是医生的错。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秦意涵很配合的述说了自己所了解的整个过程。
作为专业的律师，赵蕊偶尔会打断她，然后问几个问题，得到秦意涵的回答后，又继续听她娓娓道来。
秦意涵的声音平静而温和，看起来压根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赵蕊问了好了几个问题后，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是医生里的某个人造成了这样影响，如果是这样，那你真的就被人给算计了。”
秦意涵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我从来不去想是否所有医生都会认可我的做事风格，或者不会指责我的治疗，可能很多医生，都会觉得治病救人，治好病就可以，但我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医生的职责，还有更重要的事，治病容易，治心难，哪怕没有人说，病人总有一天也会知道，难道因为这样的事实就去认为被人算计了吗？无论是谁，可能她的做法违背了某些，但她并非有意。”
“即便她不说，我也会在病人出院时告诉她，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秦意涵抿着嘴唇，“我的风格很简单，治病很重要，治心也不能忽视，她一定也会知道真相，可能很残酷，但谁也没办法避免。”
赵蕊听到这里，有些动容，目光深沉看着她，“那么，你其实是赞同……”
后面的话她没有完全说出来，但她清楚她懂。
秦意涵确实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不，我不赞同，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最好不要告诉病人。”
她说着，再次端起来咖啡，开玩笑道，“如果不是你出现，我可能仍旧以为你对医生存在偏见，不过，显然，不是。”
一身凝重的赵蕊突然破了功，笑了起来，这也是她自己没有想到的事。
秦意涵咽下咖啡后，开口道，“就算这是结果，但是怎么去说也有技巧，治疗一种疾病有很多种方法，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治好和不治好两种可能性，但对于患病原因，存在无数种可能，任何一种可能都能让病人崩溃。有些医生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反正是事实，但对于病人而言，却没办法接受。拿这一次的情况来说，的确，患病的原因就是性交，但是谁才是过错方呢，是病人，还是其他人，谁能决定？治疗成功后，我就想过可能不需要向病人详细说明原因，他们未必想知道。”
“知道吗？病人来医院最期待的不是自己怎么得的病，而是有没有办法治好。他们不在意原因，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任何病人都是，所以，我们做医生要做的是治病救人，而不是考虑其他与我们无关的事。”
她的嗓音温和而平静，似乎说着再为平淡不过的事情，她摩挲着咖啡杯，拇指上有好几个很浅的疤痕，赵蕊听沈凌说过那是病人咬伤的。
她应该从未在意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是否会被人误解，在意的只是能不能治好病人的疾病，能不能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重新绽放生机。
也许，现在有多云淡风轻，曾经，就有多心酸。
从医多年，每天都在和死神作战，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去理会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靠近窗边的座位一阵静谧，除了她们两个人，再无其他客人，这也是赵蕊选择这里的原因。
“你会不会觉得我会趁机报复？”赵蕊低头看着面前那杯少了一半的咖啡。
秦意涵一愣，“什么？”
赵蕊抬起头来，看着她，“我之前就是想找你们医生的错处，这次可不是很好的机会？”
秦意涵摇摇头，很认真的开口，“如果你想趁机报复，完全可以成为对方的代理律师，而且你也不用花费时间和精力来问我这些。知道吗？我母亲曾经就是一名律师，我印象里，她很厉害，好像没有她拿不下的案子，不过她从来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正义，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认为这才是律师该有的模样。成为一名医生之前，我也在犹豫说自己要不要选择成为一名律师，继续我母亲没有走完的路？可我发现，比起成为律师，我更想成为一名医生，毕竟现在的医生太难得了，至于律师，总会有人继续坚持正义，而我只要攻克难题就好。”
赵蕊挑眉，“可我不是……”
“我知道，”秦意涵似乎心情不错，唇角上扬，“可能你一开始成为一名律师是因为梦想，后来接触之后才发现太难了，然后就想过随波逐流，可是又很矛盾，现在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是一位律师该做的事。”
“……”赵蕊想起那时和她针锋相对的情况，表情变了变，“我可没这样想。”
她想起选择法学专业时，自己那激动澎湃的心情，一直梦想着能站在法庭上，能坚持正义，仿佛胜利女神雅典娜一般。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都变了呢？
“我听沈凌说这件事是他惹出来的，”赵蕊终究放下心中那些复杂情绪，问道，“可你却将他撇的干净，这是为什么？”
“我来这里不太久，其实不太了解任何医生，也不会花时间去了解人的性格，比起医术和能力，我可能会更在意一个人的品格和耐心，医生这个行业说不上普通，但也不是那么特殊，他可能不是能力很出众，或者很有天赋的医生，但他很有耐心，而且对医学抱有很崇敬的态度，这才是学习最为重要的事。”
秦意涵顿了一下，“我以为，以你们的关系，可能他会选择法学。”
赵蕊愣了一下，不太理解的看着她。
秦意涵出声道，“我听他说过，你一直都是他的偶像，所以无论做什么选择，他都会先询问你的意见，或者参考你的选择。”
“他才不会选择法学呢？那时候他看到我桌上一大堆各种法律书籍，头疼不已，”赵蕊摇摇头，“他以前很喜欢小动物，还养活一只狗，后来因为生病离开了他，那个时候他格外的难过，觉得要是自己会治病就好了。”
她记得小时候沈凌的父母很忙，经常不在他身边，他就喜欢跟着她，后来她学业忙，送了一只狗给他，他格外喜欢，仿佛是他另一个小伙伴一般。
可没想到没养多久，狗狗就生了病，看了很多宠物医生，都没有看好。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格外的难过，后来就鼓足了勇气，说要成为一名医生。
赵蕊从往事回过神来，觉察到秦意涵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尴尬的轻咳一声，问道，“那么你呢？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医生？”
秦意涵看着她尴尬的脸红，唇角的笑意更深，“很好奇啊？”
赵蕊尴尬的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下意识的皱了下眉，“不……也不是，就是觉得本来可以成为同行，最后却成为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