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楼兰
楼兰诞生于巨撼山脉脚下的楼兰平原,是古陆最古老的国家之一。楼兰国内政权稳定,在工、农、商、文化、军事等各个领域都领先于其他国家。国民不仅体魄健壮,而且勤劳聪慧。
楼兰的国土原本仅限于楼兰平原,但三百年前,自祈年帝起,连续出现了六位文韬武略、心怀天下的雄主。他们秉承唯有楼兰族人才是人类最正统的后裔的观念,开始了连年不断的统一之战。
三百年间,楼兰相继消灭了周边十余个国家。到祈荣帝即位时,楼兰国土面积已经扩大了十倍,成为古陆最强大的国家。
古陆地形复杂,到处是高山深壑、沼泽密林、戈壁大漠,很少有成片的平原。各个国家凭借诸多天堑互不侵扰。要突破天堑,实现统一,难度可想而知。
卡林国就凭借卡林江天险和万夫莫当的融哲将军,阻挡了楼兰铁骑二十年。可惜,卡林国还是亡国了。但是卡林国的亡国给其他国家敲响了警钟,使其结成了联盟。这一局面对于楼兰可谓十分不利。不仅如此,楼兰国内也是暗潮涌动。
祈荣帝的才略与雄心虽胜于先王,但是他明白,国家已是强弩之末,如果没有一股决定性的力量来力挽狂澜,那先王们数百年的努力,可能将毁于一旦。
夕阳西斜。
殿宇楼阁皆沐浴在逐渐暗淡的晚霞之中。
一声声沉闷而肃穆的晚钟,使平日里远离喧嚣的皇宫显得更加寂寥。
勤政殿早早掌起了灯,十二盏水晶灯和四十八支牛腿大蜡将殿内照得宛如白昼。
千年雪杉打造的王座矗立在巨大的汉白玉基座上,让人不禁心生畏惧。王座前的书案上堆积着小山一样的文书。而王座后面的墙壁上既没有悬挂匾额,也没有象征楼兰的玄武画像,反而是一幅巨型楼兰地图。地图中心用金色标记着的枫叶状区域,是楼兰最初的疆域,也是诞生地——楼兰平原。围绕着楼兰平原用橘黄色标记的一大片疆域,已经纳入楼兰版图。除此之外,用白色的线条和文字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的广阔版图,使得一代代楼兰君主魂牵梦绕。
右侧偏殿的榻上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盘小窝头,一碟咸菜,两个水煮鹅蛋。祈荣帝吃得正香。
“没想到王上坐拥天下却吃得这般节俭。”一位身着黑衣的老人隔着小几坐在祈荣帝对面。在楼兰能够与楼兰君主相对而坐的不超过三人。
“非也,”祈荣帝摇头,“天下的山珍海味在朕的口中都是一个滋味。”
“王上的心思全放在了帝国的霸业上。”黑衣老人一脸肃然。
“朕已经三年没有踏出这勤政殿了。”
“王上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这天下的事没有王上不知晓的。”
“朕做得远远不够,”祈荣帝说着,放下了筷子,侧脸望着墙上那幅地图,“朕每天在这殿上兢兢业业,生怕守不住先王们的这份基业,百年之后,无颜去见父王和列祖列宗。”
“帝国的版图已经比先王在位时扩展了一倍有余,近日又灭了卡林国。王上的伟绩定会载于凌烟阁。”
“你不该这般恭维朕。”祈荣帝冷冷地看着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从容道:“老臣知道王上的忧虑。此番帝国虽然顺利灭了卡林国,三王子的先遣军却在日泽国境内失利,一万精兵全军覆没,三王子也是生死不明。想那日泽蕞尔小国竟敢公然与帝国对立,背后必然有主使。而精绝、焉耆等五国不但停止了向帝国纳贡,还统一了军队,建立了联军。不仅如此,近日两名刺客潜入宫中,在伤了二十七名大内侍卫之后全身而退,看身形竟似早已灭亡的银光族人。他们能接近勤政殿,恐怕宫中已经有了他们的眼线。从这些互不联系的征兆来看,一个针对帝国的联盟正在蠢蠢欲动。”
祈荣帝点了点头,道:“靠近巨撼山脉的边境上还出现了一支不明部队经常袭击帝国哨所,虽然规模不大,可是每一次都是帝国损兵折将,而对方却几乎没有伤亡。事出反常,这些事情蹊跷得很。还有细作来报,西方崛起了一个叫孟菲斯的国家。这个国家之前原本只是一个土著部族,可是,它在十几年间竟扩展成一个与我朝疆域不相上下的帝国。按照这个崛起速度,孟菲斯早晚都是我朝的心腹大患。”
“的确,帝国现下处于多事之秋。但是,王上还是要放宽心,帝国上下可都指望着王上。”黑衣老人道。
“放宽心?朕如何放宽心。自朕即位以来,就一直想着统一古陆,让古陆所有的子民都能在帝国的光辉之下休养生息。可是,你看看朕这满头白发,朕还有时间吗?”
“这些年来帝国是有些举步维艰,但这并非王上不够勤勉英明,也非群臣将士不够效力,更非古陆地形复杂,天堑重重,而是……”黑衣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说下去。”
黑衣老人接着道:“以武力使他国臣服乃是下下策。经过王上和几位先王的呕心沥血,帝国虽消灭了十几个国家,但也使国库空虚,子民怨声载道。若非王上雄才伟略,恐怕帝国内部早已乱了起来……”
“再讲!”祈荣帝大声道。
“老臣认为,无论是臣服的国家还是不愿臣服的国家之所以明里暗里的动作,皆是因为国内的子民对帝国有一定的敌意。如果要想消除他们的敌意,让他们甘愿成为帝国的子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有共同的信仰。如此,帝国大军所到之处定然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祈荣帝点了点头,目光却暗淡下来,“话虽如此,但要让古陆所有的子民有共同的信仰,谈何容易?”
“要是老臣说,如果我们能拥有一位涅槃族圣女作为国之圣母,那王上以为呢?”黑衣老人道。
“涅槃族圣女?涅槃族不是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灭亡了吗?”
黑衣老人摇摇头道:“王上有所不知,他们只不过是隐居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并没有灭亡。”
“怎么才能找到那里?”
“找不到。千百年来数不清的人寻找过涅槃族隐居之所,却没人成功。我们也做不到。”
祈荣帝听到此言,有些失落:“既然如此,那你刚才所言何意?”
“众所周知,谁得到涅槃族的支持,谁就会成为古陆的王。老臣近日探知一位涅槃族圣女只身出现在古陆,她的目的地似乎是雪藏高原,现在已到了卡林国境内。老臣以为这是王上的洪福已至。”
“果真如此的话,”祈荣帝一声惊叹,道:“你速带朕的诏书去卡林国都,命四王子祈辉挑选精兵,寻找涅槃族圣女,务必找到,不得有误。你是辉儿的师父,就随他一同去吧。”
“老臣遵命。”黑衣老人躬身退下。
传说,涅槃族圣女只有在世界即将毁灭时才会现身拯救众生。此番圣女的出现对古陆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祈帝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雪藏高原,似乎已看到了高原上的白雪皑皑。
黑衣老人到达卡林国都后,并没有见到四王子。留守的右将军丁卫禀告,进入卡林国境的十万楼兰大军除两万人拱卫都城外,其余人分成若干个小部队,在卡林全境围剿残余敌军。四王子则率领其中一支部队追寻卡林统帅融哲的踪迹。
在黑衣老人追上祈辉的时候,距离东面雷电肆虐的黑海洋已不足百里。
自三百年前楼兰崛起,卡林江对岸的卡林国就一直被楼兰觊觎。奈何,楼兰屡次对卡林国用兵,却均遭败绩。
十五年前,祈荣帝率十万精兵御驾亲征,顺利渡过卡林江天堑,一路长驱直入,直至卡林国都脚下,并在混沌谷将卡林国倾全国之力聚集的三十万大军尽皆包围。眼见卡林兵败,谁知突然冒出一位卡林统帅。此人凭借手中的上古神器裂天刃,接连斩杀九员楼兰上将,并且以三千铁甲破祈荣帝所率十万大军。这一战不仅使卡林国一举反败为胜,而且为其换来长达十五年的和平。此人便是驻守卡林江畔,威慑楼兰十五年的融哲。
而祈荣帝回到楼兰时,十万大军仅余两千。自此,祈荣帝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不再轻言战事。
直至三个月前,祈荣帝认为时机成熟,任命四王子祈辉为统帅,领兵十万,攻打卡林国。
祈辉原本预计的惨烈战况没有出现,大军轻而易举渡过了卡林江。接着,大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卡林国都。卡林王兵败被杀,二十万援军在路上听说都城陷落,顷刻溃散。四王子祈辉还没来得及出手,卡林国便已亡了。
祈辉总觉得歼灭卡林国很蹊跷。十数年来,与其说楼兰对卡林国有所忌惮,倒不如说是忌惮融哲。但是,此番攻城略地,融哲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直至都城陷落,融哲仍然不见踪影。如今,卡林国虽然已亡,但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只要融哲一天不死,隐患始终就存在。
祈辉见了祈荣帝的诏书,微一皱眉,对黑衣老人道:“师父,父王在诏书中说让徒儿亲率精兵前往雪藏寻找圣女,徒儿知道兹事体大。何况,您老人家都亲自来了,可这卡林境内看似战火已熄,但敌将融哲始终不曾现身。若不将他铲除,实为帝国心腹大患。徒儿有些放心不下。”
黑衣老人含笑道:“王子想的是一城一地,而王上胸怀的却是天下。在古陆遍地的神庙中,每家每户的神龛上,供奉的几乎都是涅槃族圣女。如果涅槃族圣女成为帝国的圣母,那帝国必将一统天下。王子,可明白王上旨意?”
“徒儿明白了。”祈辉恍然大悟。
“此番攻打卡林国,之所以不见融哲,是因为涅槃族圣女的追随者就是融哲。现在,他们恐怕已临近雪藏边缘。”黑衣老人道。
红石嘴。
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伍环列在岩洞周围。
黑色的玄武王旗随风飘扬,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
旗帜下,一位少年头戴绘有玄武雕像和雉翎的黑金头盔,身穿镶着兽头护心镜的鱼鳞铠甲,铠甲外面披着镶金边的黑色战袍。少年胯下的战马毛色纯黑,是楼兰最为神俊的飞云宝马。
作为祈荣帝的四子,祈辉十二岁就随祈荣帝四处征战。现不足弱冠之年的祈辉已凭赫赫战功被封为亲王。在攻打卡林国的战役中,祈辉虽没有亲自出手,但作为统帅,他在城破后第一个冲入王城,亲手砍下了卡林王的首级。
此刻,祈辉若有所思地望着前面的岩洞,一张俊秀的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严肃。
两名灰袍武将从岩洞中出来,快步走到马前。
“王子,洞内无人,但有血迹。看来,云氏兄弟和对方交过手了。”
“从血迹看,不止一人死亡。云氏兄弟留下的标记中断了,恐怕……”另一名武将猜测道。
祈辉皱了皱眉,道:“四处找一找。”
很快,在岩洞附近的悬崖下,找到了一个仓促堆就的雪坟。挖开雪坟后,里面露出了云氏兄弟的尸体。出乎意料的是,在云氏兄弟的尸体旁边,竟是融哲的尸体。
祈辉见状,翻身下马,亲自下到坟中察看。云氏兄弟八人均被一刀毙命,一看便知是折在融哲的奔雷势之下。而融哲身上的鞭伤很浅,并不致命。致命伤在胸口,从伤口形状看,融哲似乎是被一种尺寸较小的长矛一击致命。
祈辉心头疑惑不解,扭头对身边黑衣老人说道:“师父,融哲看来并非死于云氏兄弟之手,难道……”他略一犹豫,“难道还有其他与我们目的相同的人?”
“放眼整个楼兰,没有几人能在融哲手下走过几个回合。云氏兄弟向来狂妄,加之求功心切,恐怕已坏了大事,简直咎由自取。”黑衣老人的声音沙哑而苍老,“能置融哲于死地的人,要么是出其不意,要么……那人武功已然深不可测。融哲一代英豪,我本以为能在这高原上与他生死一战。没想到,他却无声无息地……”
“我们要的东西无论落入谁手都会于帝国不利,”祈辉断然道,“黑水、无风,你二人立刻领十九名飞狼骑,昼夜不停,前往追寻。切记,你们只能尾随,绝对不能与对方交手。”
被唤黑水、无风的两名灰袍武将领命后,便带领十九名飞狼骑绝尘而去。二人的身形虽如孩子般矮小,但动作如灵鼠般轻盈迅速。祈辉在征服雷泽部落时,见识到二人独特的功夫,便收服了他们。由于二人出生于暗无天日的森林沼泽,整日在可以吞噬万物的黑沼泽地里出没,并以捕捉奔跑如飞的灵鼠为生,便不觉间练就了一身独特的功夫。
“我们需要加快速度,必须在对方得手前赶到,”祈辉顾虑道:“只是……杀死融哲的这个人……”
“有为师在。”
雪坟内,正在收殓云氏兄弟尸体的武士们忽然一阵骚乱。
“这,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
一个沉重古朴的长匣被捧了上来,在祈辉面前打开。
祈辉见到长匣中的东西,不禁有些惊讶,道:“裂天刃?世间最强大的武器。”
天啸林海。
两人一骑在林海深处已行走四天,但这片林海仿佛没有尽头。
萨荆和米兰虽然熟悉了许多,但很少说话。二人只顾埋头赶路。在这林海中,时间与空间似乎都已凝固。
四天的路程,二人从营地带的食物亦所剩无几。
每次宿营的时候,萨荆都是把食物热好后给米兰吃,而自己只是吞几口雪充饥。
又走了两天,萨荆倒是没有大碍。毕竟在追踪猎物的时候,几天不吃饭是常事。可现在粮袋已经见底了,而走出林海至少还需要五天。米兰虚弱的身体没有食物,恐怕是坚持不下去的。
萨荆希望能找到梅雀之类的小猎物,或者可以食用的植物,但他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渺茫。部落虽然经常在林海宿营,但从未在林中发现任何动物,哪怕是一棵能食用的植物。
萨荆心中十分焦急,但脸上不动声色。
“你觉得有什么异常吗?”米兰忽然问道。
“异常?”萨荆左右张望,摇了摇头。
“从营地出发以来,我觉得始终有什么在跟着我们,忽远忽近,时隐时现。”
萨荆立刻警觉起来。他停下脚步,手搭背后的长矛,向来时的方向眺望。雪地上,除了他们的足迹远远地伸向密林深处,并没有其他痕迹。耳轮中除了透过枝叶的风声,便再无声息。
“会不会弄错了?”萨荆对自己的直觉一向自信,平时最狡猾的猎物也会被他从各种各样的巢穴中找出来。
“也许,”米兰并不敢肯定,“也许是我弄错了。”
萨荆见状,便展开身形向来路奔出数百步察看。可地上仍然只有他们自己的足迹。不论是谁在跟踪他们,总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既然什么都没有,萨荆便松了口气。
这一天即将过去,森林里迅速暗淡下来。
萨荆找到一株被闪电劈倒的铁岩木,掏空了树干下的积雪,蒙上皮毯,搭了一个遮风挡雪的帐篷。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萨荆在帐篷前点燃了篝火。然后,他架上小铁锅在火上煮着雪水,手伸进粮袋,却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有件事,恐怕……”萨荆尴尬地说道。
“我虽然身体不好,但饿一两天还是可以坚持的。”米兰接道。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萨荆苦笑道,他搅动着锅里的雪水,又忍不住问道:“我总觉得,你虽然看不见,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一路上听着风雪的呼啸感受着刺骨的寒冷,我想这雪藏高原一定雄浑壮美。我要是能亲眼看一看该有多好。”米兰说道,“我还想看看你,这个素不相识却愿意帮助我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惜……要不是你,我在这里寸步难行。”
“有我在,我会……会……”萨荆连忙道。
米兰点了点头。须臾,说道:“眼睛是人类最重要的感知器官,可以说和生命同等重要。人们透过眼睛来感知世界和应对各种挑战。我的族人因为失去了眼睛,已到了濒临灭亡的边缘。”
“你们为什么会失去眼睛呢?”
“不是失去,是放弃,”米兰纠正道,“早在远古时候,我的族人为了追求生命存在的更高形式而改变了自身的身体结构,主动放弃了眼睛。”
萨荆茫然。
“这是老人们留下的说法,具体的情况,我和幸存下来的族人也知之甚少。”米兰的神色有些黯然。
“除了生命,还有什么是比眼睛更重要的呢?”萨荆喃喃道。
“眼睛虽让人看到光明,了解世界,但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正确的。人类对眼睛的依赖让他们忽视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也限制了他们追求更高层次的存在。”米兰说道,“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是我的视野里并不是一团漆黑。我能感知到许许多多散发着黄色微光的树灵在幽蓝色的土地里怡然自得地休憩,五颜六色的星辰把几乎没有热量的光辉洒在我们脸上。不仅如此,我还能感知到你的身体充满了金红色的活力。”
“这就是生命更高层次的存在吗?”萨荆有些呆了。
“不是,这只是我们不同于其他人的一些变化。我们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能不能够实现,我们不知道。祖先留下的成果已经在岁月的沧桑中遗失殆尽。如今的部族……”米兰有些伤感地道。
萨荆见米兰情绪低落,便说道,“其实,我觉得吧,生活应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生活往往都是表面平静,”米兰道,“在不远的将来,一场巨大的灾难将降临整个古陆世界。如果找不到办法阻止灾难发生,那这个世界将毁于一旦。到时,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萨荆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对米兰的话深信不疑。
“我来到雪藏高原就是为了寻找古人留下的神祇。我一定得找到它,只有它能为我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米兰忽然伸出手,竟准确地抓住了萨荆的手,“你得帮助我。”
“放……放心,我一定护送你到目的地。”
萨荆的手被米兰握着,她的手柔软而冰冷,他的心却抑制不住地狂跳,但他勉强保持着冷静。
“我们的敌人是非常强大的,仅靠我们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米兰道。
萨荆未及回答,忽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米兰手上传来,他仿佛听到米兰在讲:“小心,树上有人。”可她的嘴唇明明没有动,难道这话……
这是一种被遗忘了无数年的沟通方式,它只存在于古陆两个特殊的种族,从不为外人知晓。萨荆初次接触竟奇迹般地完全明了这种沟通方式的含义——肢体接触。
萨荆来不及细想,这惊人的沟通方式,便拔出长矛,向身边的那棵树上跃去。
雪藏族的爆发力极为惊人。只见萨荆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跃向十几米的铁岩木树冠。就在他即将接触到树冠的一霎,原本没有动静的树冠突然有了一丝轻微的颤动。接着,一道银色的寒光从枝叶中射出,如闪电般直刺萨荆。
萨荆匆忙提起长矛迎了上去。
两道银光骤然相交,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萨荆没料到看似轻巧的寒光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身体悬在半空无从借力,上跃的劲势被寒光的力量抵消。他慌忙中坠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大鸟般的黑影脱离树冠,紧随着寒光向萨荆扑来。
萨荆刚刚落地,寒光便随形而至,萨荆连忙举长矛隔挡。
寒光再次相交,发出清脆的类似金属的撞击声。
黑影一个借力上弹,再次扑来。
萨荆本想借助激起的雪尘的掩护站立起来,但对方没有给他机会。只见两道寒光向他砍来。
萨荆立马一个翻身躲开一道,却再也躲不开第二道寒光。一柄细长明亮的战刀横在他的脖颈。而手持战刀的黑影压在他身上,单腿顶着他的腹部。
“萨家的小子,你这么差劲的功夫是怎么在高原上活到现在的?”黑影冰冷地说道。
“我当是谁呢,这暗算别人的勾当也就只有武家老二能做出来。”萨荆反驳道。
“习武之人,管他什么办法呢。”黑影不屑一顾,“倒是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明年的黑石洞会武没什么看头了。”说着,黑影收回战刀,松开萨荆,站了起来。
在火光的映衬下,黑影显露出修长的身材,一头浓黑的长发用黄金发箍整齐地束着,满是自负和骄傲的脸庞极为俊美。
“萨荆,你怎么样?来的是敌人吗?”米兰问道。
“我没事,”萨荆站起身,“敌人?哼,他还算不上对手。”
“我叫小武,小姑娘,你呢?”小武不再理会萨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米兰,“瞧样子,你不是我们高原上的人吧!是不是来自山外?我跟了你们五天,你们既不是亲属也不是朋友,却一起逃命。你们在躲避什么?敌人吗?要是需要保护的话,我可比这傻小子合适多了。”
“这么说,你们是同族了?”米兰高兴地问,又皱了皱眉,“后面的敌人非常可怕,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们。”
“你放心,这个人自私无比,才不会为别人去付出。”萨荆轻蔑地说道。
“唉,好心没有好报。”小武懒洋洋地说道。
“你能不能把它带给你们族里的长老?”米兰从怀里掏出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纹章,“看到这个,你们的族人或许会来帮助我们的。”
“这个人是不值得托付的。”萨荆喊道。
“我才懒得瞎管闲事。”小武接过纹章瞧了瞧,“这个小玩意儿挺有意思,我什么时候玩够了再还给你。”话音刚落,他已经跃上了树冠。
萨荆正欲追去,一个沉甸甸的粮袋从头顶砸落下来。
一小群楼兰骑兵时而策马疾驰,时而在雪地上搜索。马的四蹄缠着厚厚的白布,踏在松软的积雪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如果仔细看他们的方向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是循着一串模糊的足迹行进。
飞奔间,行在前面的一匹战马突然前腿一软,扑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被甩出几米远才稳住身形。
骑士们下马查看。
跪积雪下面,两根坚硬的铁岩木树根缠绕成一个深深的树坑,马的前腿陷在了里面,显然已经断了。
骑士们见状并不耽搁,丢下伤马继续前行。
不久,一根长长的树根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雪地上腾起,如钢鞭般横扫过来。
骑士们有了前车之鉴,纷纷闪身躲过。但为了谨慎,众人又仔细地检查一番,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
“该死,这树难道是活的不成?”一人骂道。
再次上路后,骑士们更加谨慎了,也放慢了速度。
没多久,不可思议的事又发生了。原本追寻的足迹在径直伸向一株铁岩木之后竟然消失了,而且在周围也没发现足迹。
“难不成飞上天了?”
“有蹊跷。”
众人的目光落在头顶乌云一样浓密的树冠上。
“什么人!”为首的骑士突然大喝,甩手就向树冠射出一柄飞刀。
仔细一瞧,发射飞刀的人原是天风。
无风的飞刀从不轻发,发则必中,但飞刀射入树冠便如石沉大海,既不见落下,也毫无动静。他刚才明明看到什么东西在树冠中一闪,为何没有动静呢?无风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只见他双手探入刀囊,八柄飞刀同时射出。其他骑士见状,也纷纷张弓搭箭向树冠漫射。
数十道寒光没入树冠,仍旧没了动静。
骑士们围拢在树前正纳闷。
突然,他们身后不远的一株铁岩木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倚着树干悠然说道:“诸位这么悠闲,是在射鸟吗?这百里林海鸟兽绝迹,只有孤魂野鬼游荡。诸位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众人寻声看去,竟是一面容俊秀的少年。众人见状,并不答话,但各自已然准备迎敌。无风的手探入刀囊,黑水从马背上取下一根绿油油的细长竹竿,其他人也纷纷拿出武器,形成一道看似松散的弧形攻击阵型。
忽然,树干上的少年身影一晃,周身飞出数十道寒光,秋风落叶般飞向树下众人。
无风在投掷技巧上浸淫了数十年,熟练地将少年射来的暗器接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刚刚射向树冠的飞刀。他心中一惊,对方竟能在瞬间网罗并发射这么多飞刀,简直不可思议。即使生下来就开始习武,这少年也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境界。
黑水纵身而起,手中的竹竿舞动成一道绵密的网,射来的飞刀被纷纷击飞。只有最外缘的一个骑士猝不及防,右肩中刀。
“让我们来场光明正大的比武吧!”说罢,树干上的少年张开双臂,双手不知何时已各执一柄细如枝条、银光闪闪的长刀。
“那个叫小武的,你们是一个族吗?”米兰问。
“是。”萨荆没有多说,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讲。
“你们好像并不融洽?”米兰又问。
“武家是我们雪藏族的异类,他们向来独来独往,从来不和族里的其他人来往。即使在黑石洞越冬的时候,他们家几十口人也是远远地躲在洞里最深的角落,神秘得很。族里的人都不太喜欢他们。”萨荆说道,“不过细想起来,他们也没什么讨厌的地方。有几次还救过受伤掉队的族人。只是他们从来都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瞧着让人不舒服。”
“我交给他的纹章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米兰担心地说道。
“放心吧,即使他不能把它交给千索长老,也会完好如初地还给你的。”萨荆肯定地说道,“雪藏族人从不食言,他也不会例外。”
“我是担心他会去阻拦追赶我们的敌人,他的性格里有太多的桀骜不驯。”
“武家是我们雪藏族武艺最高的家族,黑死岭的千年雪犀王就是他们家杀的。南山的黑白剑齿虎曾伤了十几个族人,也是他们家派人铲除的。”萨荆安慰道。
“你没有面对过追赶我们的敌人,还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可怕。”米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张望。
他们的身后,天啸林海渐渐远去。
他们前进的方向——寂静岭,庞大的山体拔地而起,遮盖了半个天空。
寂静岭的后面,还有绵延不绝的山脉、辽阔浩瀚的雪原、星罗棋布的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