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之州（组诗）

植物之上的古城

遍布大地的蒲苇

用蓬勃的颂词，扶起了春天

也扶起一座古城，节节升高

来往的人们再登高半步，就能看到一条路

通向一对飞鸟的爱情

和冲出云端的绝句

蒲州，建筑在一株植物上的城市

上古建都之地，众多繁荣的辞藻

沿着城墙行走，在岁月的转角相互遭遇

共同构筑天下之中的基座与台阶

浩浩荡荡的阳光掠过草尖，穿城而过

普照秦砖汉瓦，也普照内心

曾经倾圮的美和意象已修葺一新

月光，轻轻推开西厢虚掩的门扉

唤醒后花园里的草木

信仰居高临下，从风情的入口观察着

依次排列的寺庙、县衙、翰林院……

坐在灯火里，被一个个传说照亮

雕花窗外的一颗露珠

从一片树叶滴落到另一片树叶

神灵的智慧，鲜花的芳香，都在枝头荡漾

苍天厚土，与万固寺一样万固的江山

每个人都怀揣石头的经卷

每个人都心藏慈悲

那只叫鹳雀的鸟一飞冲天

那座叫鹳雀楼的楼一跃而起

它们共同拉高了城市的境界

于是，很多人登上楼台极目千里

更多的人却在远方

向一株植物和楼台仰望

河水从铁牛的目光流向天空

背负着桥梁和人们的旅途

铁牛在时间里，深入浅出

河水远逝，历史被重新拉回

如同晨曦，一片一片浮出水面

浩瀚的文字跟着河水一路蜿蜒

从上游到下游，从奔腾到奔腾

铁牛，还站在一千三百年前的位置

用铁铸的姿势

一泻千里的河水流经它，淹没它

就是带不走它

一滴水带不走，一万滴水同样无法带走

尽管此刻，它需要淘洗一下身上的锈迹

河清海晏，铁牛镇守着大水

也按住那些起伏的心思

让百转千回的柔肠，保持传统的水位

长河，落日，圆

之间空出的部分

被一首诗、一株植物、一座城填满

一滴水是另一滴水的前世

一段时光流淌在另一段时光的心上

庞大而丰沛的水系，收集了所有支流的梦想

又从以文明开凿的河渠分流，灌溉着时令物候

一些庄稼歌唱，一些庄稼倾听

它们不约而同，向秋风指引的方向倒伏

在铁牛的目光里，一条河流向天空

带着油菜花的芳香和聚散离合的身影

一条河带着天空，流向天空

许多浪花追赶着另外一些浪花

并用道情的花腔，一齐浅吟低唱：

永济，永济……

在灯火里停泊

总要等到村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

大地才会安静下来

夜幕降临，每一块石头都捂紧了温暖

满坡的山花倾倒在风的怀里

而在风帆梭织、水陆辐辏的蒲津渡口

船只们仍然不停地搬运着秋色与春光

长亭短亭，连通一座声名远扬的庙宇

一片去年的雪花，落在神的掌心

早已化为甘露，被大风吹进万物的灵魂

衣袂飘舞的戏台，有人在台前念念有词身段婉转

有人在幕后卸下戏装，为即将开始的行程

铺展朴素的容颜

一根竹篙，将起早动身的河流划出一道伤口

又被追赶而来的清风迅疾弥合

出了渡口，就是广阔，就是深邃

就是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命运

沿岸的树木，见证了并将继续见证

谁曾相识于尘世，谁又相忘于江湖

那缕目光总是先于舟楫，先于深情

穿过浮桥，穿过浮桥身旁大片的芦苇

以及芦苇上晃动的黄昏，切入航道

孤帆远影，在万重高山之间闪现

左边是挥别的双手，右边传来千年以前的钟鸣

人在此岸，歌声在彼岸

谁从河床里打捞出一个个词语

再用一根缆绳，将一段故事牢牢系住

村庄的那盏灯火，会再度亮起

月正圆，花也好

一艘自唐朝驶来的客船

即将停泊在月亮、花朵和灯火的中心

（该组诗2015年9月获第四届“鹳雀楼杯”诗歌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