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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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动着的大地之歌

一支转动着的大地和相应的词汇之歌,

你是否认为那些竖立着的直线,那些曲线、棱角和黑点就是词汇?

不,那些不是词汇,实质性的词汇在地下和海里,

它们在空气里,在你灵魂里。

 

你是否认为那些出自你朋友们口中的美妙声音就是词汇?

不,真正的词汇要比这些更加美妙。

 

人的肉体才是词汇,数不清的词汇,

(在最好的诗歌里男人或女人的肉体又重新出现,形态美好,自然,欢快,

每个部分都有能量,活跃,反应灵敏,毫不感到羞耻或有感到羞耻的必要。)

 

空气,土壤,水,火——那是词汇,

和它们一样,我自己就是一个词——我们的特性互相渗透——我的名字对他们说来毫无意义,

即使用三千种语言表达,空气、土壤、水、火,会知道我名字的哪一点呢?

 

健康的仪表,友好或权威性的手势,才是词汇,格言,含义,

只要是某些男人和女人的容貌所固有的魅力,就也是格言和含义。

 

灵魂的巧夺天工就凭借这些大地的无声词汇,

大师们熟悉大地的词汇,并且使用它们多于使用听得见的词汇。

 

“改善”就是大地的词汇之一,

大地既不滞留也不急进,

它自身中一开始就潜伏着各种属性,生长技能,效益,

它不仅只有美的一半,而且缺点和赘疣也和优点一样表现无遗。

 

大地并不保留,它是够慷慨的,

世上的真理一直在等候,它们也并非十分隐晦,

它们镇静,微妙,非印刷字体所能传达,

它们渗透万物,很愿意传播自己,

传播着一种感情和邀请,我再三申述,1

我没有说话,但是你们若没有听见,我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呢?

既不承担,又不改善,那我还有什么用呢?

 

(怀孕的!赶快生产吧!

你要把你自己的果实留在体内腐烂吗?

你愿意在那里蹲下来使自己窒息吗?)

 

大地并不争辩,

并不感伤,也没有什么安排,

它从来不刺耳地号叫,匆忙,说服,威胁,承诺,

它一视同仁,也没有什么可以想象的失败,

没有封闭什么,拒绝什么,排斥什么,

而是所有力量、事物、情况都予以通报,都不排斥。

 

大地并不展示自己也不拒绝展示自己,它在外表下面还有内容,

在表面的声音下面是英雄们的庄严合唱、奴隶们的哀号,

情人们的互相说服,垂死者的诅咒与残喘,青年们的欢笑,议价者的说话腔调,

在这些下面是永不落空的词汇。

 

对儿女们说来那雄辩而缄默的伟大母亲,她的词汇是不会落空的,

真实的词汇不会落空,因为运动不会落空,映象2会落空,

白天和黑夜也不会落空,我们踏上的航程不会落空。

 

那些数不清的姐妹们,3

姐妹们无休止的轻快舞蹈,

那些向心和离心的姐妹们,那些年长和年轻的姐妹们,

那位我们所熟悉的美丽姐姐在和其余人继续跳舞。

 

她那丰腴的背部对着每个观舞的人,

有着青春的魅力也同样有着老年的魅力,

她坐在那里,安详地坐着,我也像别人那样热爱着她,

她手里举着一面镜子那样的东西,她的两眼从镜中朝她望着,

她坐在那里,不时投以一瞥,不邀请谁,不拒绝谁,

日夜不知疲倦地在面前举着一面镜子。

 

在近处看或在远处看,

每天的二十四小时都照例公开出现,

照例和他们的许多同伴或其中的一个走近又走过,

不是从他们自己的脸部向前观看,而是从同伴们的脸部,

从孩子们或妇女们的脸部,或男子汉的脸部,

从动物们开阔的脸部,或从无生命的事物,

从景物或江河或天空出现的美妙幻影,

从我们的脸部,我的和你的,忠诚地反映着他们,

每天保险公开出现,但是和什么同伴则是绝不重复。

 

环绕着人,环绕着一起,三百六十五天毫不抵制地环绕着太阳前进;

环绕着一切,安抚着、支持着、紧跟着和第一天相同的三百六十五天,和它们一样可靠而必要。

 

稳定地向前翻滚,毫不惧怕,

永远抵御着、经历着、运载着阳光、风暴、冷、热,

仍然继承着灵魂的觉醒和决心,

仍然进入并划分着周围和前面那流动着的真空,

没有障碍在推迟她前进,没有抛下铁锚,没有触撞到岩石,

快速,欣喜,满足,毫无损伤,没有丢失什么,

能够并准备随时对一切都一一交代清楚,

神圣的船只在神圣的海上航行。

不管你是谁!运动和反照是特别为了你,

神圣的船只为了你而在神圣的海上航行。

 

不管你是谁!是男是女,大地是为了你成为固体或液体的,

太阳和月亮高悬空中是为了你这个男人或女人,

现在和过去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你,

不朽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你。

 

每个男人对他自己说的,每个女人对她自己说的是过去和现在的这个词,和不朽这个真实的词;

没有谁能代替别人取得什么——没有,

没有谁能代替别人成长——没有。

 

歌曲是对歌手而言,唯他最能回味,

教诲是对为师者而言,唯他最能回味,

谋杀是对凶手而言,唯他最能回味,

盗窃是对小偷而言,唯他最能回味,

爱情是对情人而言,唯他最能回味,

礼物是对馈赠者而言,唯他最能回味——万无一失,

演说是对演说者而言,表演是对男女演员而言,不是对观众,

除非是自己的,或指明是他自己的,谁也不会懂得什么叫伟大或善良。

我敢说对于那将是完整的男子或妇女说来,大地也肯定将是完整的,

大地只是对于那始终支离破碎的男子或妇女说来才始终是支离破碎的。

 

我敢说如果不向大地的伟大或力量看齐,就不可能有伟大和力量,

除非能进一步确证大地的理论就不可能有任何有价值的理论,

除非能和大地的宽厚比美,就不可能是有价值的政治,诗歌,宗教,行为,等等,

除非它能正视大地的准确性,活力,无私,正直。

 

我敢说我已开始意识到爱的激情比对爱做出的反应更加甜蜜,

他能够控制自己,既不邀请也不拒绝。

 

我敢说我已开始意识到在耳朵能听见的词汇中没有什么内容,甚至毫无内容,

一切都融合在大地所未曾说出的含义之中,

融合在那歌唱肉体和大地的真理的歌手身上,

融合在制造辞典的人身上,这种词汇是印刷体所望尘莫及的。

 

我敢说我已经认识到还有比把最好的话说尽更好的事情,

那就是永远把最好的话留着不说。

在我们打算把最好的话说出来时我发现我并不能如此,

我的舌头在它的枢轴上转动不灵,

我的呼吸器官不听使唤,

我成了一个哑巴。

 

大地的绝妙处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一切都绝妙,

它不像你所预期的那样,而是比较低廉,容易,贴近,

事物没有从原地被遣散,

大地还像以前那样肯定而直接,

事实、宗教、进步、政治、各行各业仍和以前一样实际存在,

但是灵魂也是实际存在的,它是肯定而直接的,

它的确立并不依靠推理和证据,

不可否认的日益成长才使它得以确立。

它们必须反映灵魂的音色和灵魂的词句,

(如果灵魂的词句不能引起他们的共鸣,那么它们又算什么呢?

如果它们和你没有特殊联系,那么它们又算什么呢?)

 

我发誓今后再也不相信必须把最好的话说出来,

我只相信最好的应保留着不说。

 

说下去吧,说话者!唱下去吧,歌唱者!

挖掘!塑造!把大地的词汇堆积起来!

一代一代地工作下去吧,绝不会徒劳,

也许需要等很久,但是一定会被采用,

材料都准备好时,建筑师就会出现。

 

我敢向你保证建筑师一定会出现,

我敢向你保证他们会理解你,论证你,

他们中间最伟大的应当是那最了解你的,他包罗一切,忠于一切,

他和其他人绝不会忘记你,他们会理解你丝毫不比他们差,哪怕是一点点,

他将因他们而受到充分表彰。

1856

1881

1我再三申述,但并非用语言申述。

2世界上的物体都是大地的映象。参看下两节。

3姐妹和无休止的舞蹈都是指各种星体;“我们所熟悉的美丽姐姐”则是指大地。以下的二十八行都是指时间和天体的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