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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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狱篇(15)

鸡奸者

这时,我们沿着一条坚硬的河岸走开,

小溪的雾气从上覆盖,

这就使溪水与河岸免受火雨烧灼之灾。

正如圭赞特和布鲁日之间的那些佛拉芒人[362],

生怕海潮向他们冲来,

筑起一道堤坝把海水挡开;

也如帕多瓦人在卡伦塔纳感到热天到来之前,

就沿着布伦塔河筑起堤坝[363],

保卫他们的城市和村镇不被洪水冲垮,

地狱中的那些河岸也是这般光景,

尽管那位建筑师——不论他是何人——

不曾把河岸筑得同样厚大,同样高耸。

此刻我们已经离开丛林很远,

我看不清它在何处,

尽管我把身躯掉转,

这时我们遇到一群鬼魂[364],

他们沿着堤岸前行,

每个鬼魂都在观察着我们,

就像一个人夜晚在新月之下注视另一个人;

他们朝着我们凝眸定睛,

就像年迈的裁缝在引线穿针。

布鲁内托·拉蒂尼

我就是这样被这群鬼魂盯视着,

其中有一个认出了我,

他扯住我的衣襟,喊道:“多么奇怪!”

他把手臂朝我伸过来,

我这时才把视线盯住他那被烈火烧伤的面容,

那焦黑的脸庞并不妨碍

我的头脑认出他的形影;

我俯下身来,把我的脸靠近他的脸[365],

答道:“是您在这里吗?布鲁内托先生[366]!”

他于是说:“哦,我的孩子,你万勿不快,

倘若布鲁内托·拉蒂诺转回身来,

与你同行片刻,而让队伍向前走开。”

我对他说:“我竭尽全力,请求您这样做,

假如您愿意让我停下来,与您待在一起,

您就这样做吧,只要那个与我同来的人乐意。”

“哦,孩子!”他说,“这群人当中不论哪一个

只要停步不行,就要躺上一百年,

即使烈火烧灼他,他也不能给自己遮掩。

因此,你索性向前走:我会跟在你身旁,

然后我会把我的队伍赶上,

这队鬼魂正在为身受的永恒苦刑而啼哭。”

我不敢走下河岸上的道路,

与他并肩同行;而是低垂着头,

就像一个人在毕恭毕敬地走路。

他开言道:“是事出偶然,还是天命所定,

使你在末日来临之前就下到幽冥?

这个带路的又是何人?”

我答道:“我在上面的尘世,在那明朗的人间,

曾在一个山谷间迷失路径,

这正是在我满盛年之前,

只是在昨天早晨,我才离开那山谷:

而正当我要重返山谷时,这一位就在我面前出现,

是他带领我沿着这条道路返回家园[367]。”

他于是对我说:“倘若你随从你的星宿指引[368],

你就不可能不获得光荣的成功,

如果我在那美丽的人世所见属真;

我若不是死得如此过早[369],

眼见上天对你如此厚爱,

我本可以给予你的事业以有力的安排。

但是,这忘恩负义的、歹毒的人民,

他们来自那古老的菲埃索莱[370],

依然不改那山野和顽石般的秉性,

尽管你做尽善事,他们还会成为你的敌人:

因此,在那酸涩的野果当中,

理所当然地不该让那甘甜的无花果结成。

他们在人世久已臭名昭著,被称作有眼无珠[371];

这帮人贪婪、狂傲又嫉妒,

你该注意:不可使自己沾染他们的习俗。

你的命运使你得到无上光荣,

以致不论是这一派还是那一派都恨不得把你活剥生吞[372];

但是,你千万要像草儿远离羊口那样远离他们。

那些菲埃索莱畜生把他们的同类当作饲料[373];

倘若在他们的粪堆中竟然还长出青苗,

万不可让他们把它触动,

因为那是罗马人的神圣种子在复生,

正是在那万恶的巢穴建成时,

罗马人曾留在其中[374]。”

我答复他说:“假如我的愿望

能得到充分满足,

您本来也还不致从人间被逐;

因为您那亲切而慈祥的父辈形象,

深深铭刻在我的心房——而如今这形象却令我心伤,

想当初您在世上,

曾时刻教导我:一个人如何才能万古流芳:

我对您的教诲是多么感激不尽,只要我一息尚存,

我就该用我的舌尖时刻将我的心迹表明。

我要把您所讲有关我余生的话一一记下,

并把它与另一个人的预言一起保存,

我若能见到那位能说明此事的圣女,就请她来说明。

我现在只希望您能明白,

只要我的良心对我不加责怪,

我已经准备好听任命运女神随意安排。

这种预示对我的耳朵已不新鲜,

因此,我让命运女神任意转动她的轮盘,

就像让农夫任意把他的锄头挥动一番。”

这时,我的老师转过他的右脸[375],

把身躯也朝后右转,

他看了看我;随后说:“善听者才能牢记心尖[376]。”

犯鸡奸罪的神职人员和文人学士

我也并未因此而不再想

与布鲁内托先生谈话,

我问他:他的同伴当中有谁职位最高,名声最大。

他于是告诉我:“了解一些人是适宜的,

而对于其他人则最好还是缄口不言,

因为须要谈的是那样多,而时间又是那样短。

总而言之,你该知道:所有这些人都曾是

享有盛名和伟大的神职人员与文人学士,

但他们在世上都被同样的罪孽所玷污。

普里夏恩在与那污浊的人群同行[377],

还有那佛兰切斯科·达科尔索[378];

你若还想见识一下这些秽物,

你可以看一看那个人:他曾被众仆之仆[379]

从阿尔诺调往巴基利奥内就任[380],

正是在那里,他留下那用来满足邪欲的神经[381]。

我还想再多说几句;但是,我不能

与你多叙,也不能再伴你同行,

因为我看到那边沙地上扬起滚滚烟尘。

前来的人并非我该与之为伍的伙伴[382]:

现把我的《宝库》托付给你[383],

此书是我得以永生的凭依,更多的要求我也不再提。”

说罢他就转过身去,

就像维罗纳越野赛上的那些参赛者[384]

争先恐后地跑去夺取绿旗,

像一个赛胜者而不是赛败者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