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锦州活捉范汉杰
正当蒋介石回上海救“老虎”的时候,东北解放军已从四面八方逼近锦州城,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攻城准备。部队经过几昼夜连续突击,构筑了蜘蛛网式的堑壕、交通沟和环城通信网,把总攻出发阵地推进到锦州城下。林彪、罗荣桓等人到锦州城北帽儿山勘察地形,选定攻城突破口,指示部队要采取集中兵力、火器,实行重点突破的战术。
10月14日,林罗刘都进入帽儿山指挥所。是日大风骤起,狂啸怒吼,但正因为风大,散烟也快,颇便于观察。
指挥所内,披着大衣的林彪端立不动,刘亚楼手执话筒,认真地看着手表,指挥所处于大战前的紧张状态。
战争的飞轮催动历史的时针,“咔咔”走向10点。
林彪转过身,朝刘亚楼点点头。
刘亚楼对着话筒大声喊:“总攻开始!”
九百多门大炮在金秋的阳光下同时怒吼,锦州城顿时一片火海,城墙、碉堡纷纷倒塌崩陷,铁丝网、梅花桩四散飞扬,护城壕在霎那间被夷为平地。
刘亚楼也许没想到,他这么一发布命令,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近千门大炮在同时射向同一目标的壮观场面,但他肯定是有所感慨的:不久以前,部队得到一门炮是那样稀奇,可现在却可以集中望不到尽头的上千门大炮。
经过31小时激战,东北野战军全歼锦州守敌12万人,生俘范汉杰、卢浚泉等将官43人。
范汉杰是逃到锦州东南20华里的谷家窝棚附近被抓获的。当时他头戴烂毡帽,穿一件露棉花的破棉袄和一条不合身的小棉裤,肩上搭一个破麻袋,边走边啃着萝卜,那样子实在好笑。
16日上午,锦州解放的第二天,正是各部队奉命搜索范汉杰的时候,在距离锦州东南二十余里去谷家窝棚的一条小道上,走来了4个穿黑色和蓝色服装的男女,其中有个大高个儿,头戴烟色毡帽,身穿一件露出棉絮的破棉袄和一件极不相称的小棉裤,背上还背着一只破麻袋。那个女的头上虽然包着一条旧毛巾,可身上那件半新旧蓝布袄颜色却显得很翠。另外两个男子穿的衣服又好像是才从服装店里买来,是那么合身,那么匀整。
第七纵队的一个处理俘虏的机关,正驻在这个窝棚。敌工科干事杨威,此时正在村口张望,在寻找着什么。当他发现这4个人向他走近时,就觉得十分可疑,尤其是那个女人的秀气样,使人心里立即想到:“莫不是国民党哪个大官带着小老婆溜出来了。”刚好昨天一下午,师里又才传过命令,总部要各部队严密搜查范汉杰,立时他脑子一转:“莫非这4个人中就有范汉杰?”越这么想,他就越注意来人。当4个陌生人走到他跟前时,他就上前去拦住一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经这一问,又看问话的人是穿着军装的解放军,这些人就都有点发懵了,纷纷往后退,尤其那个高个子后退得更凶,几乎想回头跑的样子。那个年轻女人睹状,赶快抢过来答话,她说:
“我们是从沈阳逃难出来的。”
“你们逃到哪里去?”杨威问。
“到亲戚家。”还是那个女人回答。
“亲戚家住在哪里?”杨威更进一步问。
“就是那前面。”高个子看女的有点儿答不上来了,就又赶忙走近前来回答。
“噢,想起了,是刘家窝棚。”女人轻轻的补充。
看此情景,杨威心中多少有几分明白了,尤其听来,女人是福建口音,男的是广东口音,他们那个讲普通话的费力劲,特别是那个广东口音,始终低压着嗓子。至此,杨威向他们大声吆喝了: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家钟表店记帐的,从沈阳逃出来,想回老家福建去。”高个子广东口音的人说时,使劲把毡帽往下拉,企图遮盖半个脸,以避开杨威的视线。
“沈阳逃出,回福建老家,向东南跑,又说是看亲戚,”杨威更加疑心,他故意放慢音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以便观察他们的表情。说完,他忽然指着那掺广东口音的男人问女的,“你说,他是你什么人?”
“丈……”“夫”字还未说出口,就被高个子广东口音的人止住了,他代她答:“她是我的表侄女。”
“你表侄女的家呢?”杨威又问。
“也在福建。”女人的回答。
“你们二位呢?”杨威暂时放下这对男女,转向两位青年男人。
“我们是随他们一起逃难的。”二人同时回答。
“逃到哪里去?杨威追问。
“福建。”其中一人回答。
“怎么你们都是江苏口音?”
杨威这一问,二人就没法再回答,跟杨威说:
“请不必细问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请你们枪毙我吧!”
“枪毙?笑话!解放军是不随便枪毙人的。”杨威回答,他心里暗暗高兴,这正是有门了。然后他掏出手枪,对准4个人,“请跟我走吧!到村子里去。”
4个人至此面面相觑,那女的当时就有点发软,杨威见了好笑,当即跟他们说;“不要怕,解放军优待俘虏的。”这样,他们就慢慢地由杨威指挥着走进村子。一行进到村里路东一个大院的一间东房门外时,杨威高声朗叫:
“刘科长,抓回几只肥羊来了。”
高个子广东音的人一听,赶忙又把烟色毡帽重新往下拉了拉,那个女人瞪着一双恐惧的、茫然的眼睛看着杨威,那两个青年男人倒好像是与世无争的样子,把身上衣服的灰土掸掸。
刘科长闻声从炕头的办公桌上下来,并立即迎出门来,一见他们,他就乐呵呵地说:
“呵!蒋军弟兄。”一看还有个女的,马上又加了一句,“还有蒋军姐妹,放下武器过来就好呀!解放军一向优待俘虏,到这里就得说实话,留下可以工作,愿回去的发路费。”
“我才不信,”高个子广东人半天才轻声地说了一句。
“慢慢你就会信的。请进屋坐吧!”杨威给他们拖了两根长板凳安在窗口。女的先坐,高个子后坐,那对青年男子,一直等到高个子告诉他们“你们也坐下”之后,他们才坐下。虽说这些都是不起眼的细节,可都瞒不过刘科长和杨威的眼。刘科长给他们送上香烟,笑着说:
“这是刚从锦州缴获的骆驼牌,你们怕抽不了这个普通烟,可是三炮台、白金龙,我们在城里没有缴着。”
这本是随便的几句话,可倒使那个女的感到特别惊讶,她的心不住地跳,“难道他们都已经知道我们了吗?”她贴着耳朵轻声跟高个子说。高个子装得很镇静:“听同志们说,别打岔。”
杨威又问开了,他真是快人快语。他说:
“你们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来的?锦州被你们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永久性工事,可是才31个小时就被我们攻克了。你们4个人,还有啥了不起。快说快解放,不说不解放。”
“八路同志,我说,我是个准尉司务长,他是勤务员。”那对青年男子中稍高一点的先说了,说完后他看着那个稍矮的同伴,意思是问他对不对。
“谁的勤务员?”刘科长问。他虽是笑着问,但这却问得很有斤两,他们4人谁都没想到,不回答又不行,犹豫了好一阵子,矮个子才用嘴努着那个广东口音的高个子:
“是他,梁副官的。”
说完就低下头去。高个子和那个女的,在矮个子回答前本来是很紧张的,这下倒显得松弛了,女的还补充说:
“要不是老同事,谁在这时候,当一个小小副官,还能一起拖着走吗?”女的说时,还特别拢了下头发,向杨威瞟了一个媚眼。
“你们的心真是好呀!”刘科长故意慢吞吞地说道。忽然他发现那个高个子广东口音的男人额上有点轻伤,他就立即走近他身旁很关切地问:“什么时候伤的?”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叫卫生员来给他上药。
卫生员闻声走了进来。当卫生员的手触到伤处、擦着受伤头皮时,高个子很严肃地说:
“擦些酒精吧!怕会得破伤风的。”
听了这话,刘科长轻轻地对杨威说:“你的眼力好,真是一只肥羊。”等卫生员上好药后,刘科长告诉通讯员:“他们也很疲累了,带他们下去休息吧!”临出门,刘科长还特地嘱咐:“给他们好好做顿饭吃。”
听了这话,那个广东口音的高个子神色显得更紧张,那个女人也更害怕,而那对青年男子,尤其那个自称准尉司务长的,倒反而变得更加轻快,简直都有点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那自称准尉司务长的跟看守他们的战士说:
“请带我到昨天的那间屋去,我有要紧事跟长官说。”
“好呀!”看守的战士爽朗地答道,他跟其他同志交待后,就把他一直带到刘科长的屋里。当他走时,剩在屋里的3个人都瞪着眼看着他。那个广东口音的高个子至此索性把被子蒙在头上,全身钻进被窝里。
准尉司务长进得屋来,杨威就迎上前去问他:“大清早,你有什么要紧事?快说吧。”
“起不起,长官,真是十二万分对不起。”他点头哈腰地一连说了好几遍,“经过你们多次解释俘虏政策,又看你们待我们的实情,我还不说实话,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不是啥准尉司务长,我是范汉杰的侍从副官,那高大个儿就是范汉杰,那女的是南京军统局新给他送来的小老婆。”
“好!谢谢你。”杨威紧紧拉着来人的手,“你算是真正解放了,你还为人民立了一大功。”
消息立刻报到了总部,当晚新华社就向全国广播:
“10月9日解放军开始攻击锦州外围,14日发起攻城,只经过31小时的战斗,就攻克了国民党经营了2年的永久防设城市,生擒范汉杰。”
听说捉住范汉杰,刘亚楼乐得抓着话筒蹦跳起来。
范汉杰是东北战场被俘的国民党最高级别的将领。16日晚,林罗刘见了范汉杰。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就在这里!”范汉杰被送到野牛屯,吃惊不小。
“你对锦州这一仗有什么看法?”林彪问。
“打锦州这一着,非雄才大略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锦州好比是一根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现在扁担断了。”
“战略上我们棋高一着,那么战术上呢?”刘亚楼问。
“我8月底从南京回锦州后,虽然得到过你们南下的行动情报,但确切的部队番号、人数却始终弄不清。而且攻城时贵军炮火猛烈,出乎意料,我们的炮火全被压制住了。更要命的是,贵军迫近挖壕作业很熟练,我们在地面上看不到部队运动,无法实施阻击。还有,贵军冲锋起来,实在难挡。”
刘亚楼笑了。
“还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吗?”罗荣桓接着问。
“我不理解,塔山距锦州不过50公里,又无险可阻,侯镜如率2个军6个师爬也该爬过来了,可就是过不来。只闻炮声不见人,廖耀湘的所谓西进兵团,竟在彰武1个星期徘徊不前!本来我自信锦州可守半个月,可由于他们的不配合,只守了31个小时,这是怨不得我的。”
林、罗、刘一起笑了。
“没想到,你们竟然就是在这儿指挥的!”在被送走时,范汉杰又一次打量这间小屋,再次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