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则天
武则天(约623~705),是中国唐代著名政治家。她出身仕宦(huàn)之家,年少入宫。初得唐太宗宠爱,后又受冷遇。但武则天不甘平庸(yōnɡ),在唐太宗死后,用尽心机,步步经营,终于实现了个人目的,从女尼晋升为皇后,最后一度改朝换代,成为女皇。她执政期间,实行许多改革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时社会的发展和繁荣。由于她一生杀人颇多,以及玩弄权术、沉湎(miǎn)男色等举止,历史上对她的评价不一。但作为中国古代第一位女皇及其政治作为,她在历史上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命运与心机
武则天大约是在唐高祖在位的武德六年(公元623年)或武德七年(公元624年)的春天,出生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取名武照。
少女武照出落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风声传到皇宫里,好色的唐太宗立即下诏(zhào),把她召进了宫里。
皇帝召她来侍寝(qǐn),不由自主就被她给迷住了,亲昵(nì)地叫她“媚娘”,封她为“才人”。
才人的地位,在皇帝的侍妾群中,是属于比较低下的。她们平时在后宫里掌管食宿礼乐之类的事务;在帝、后外出时,才人也须随行陪侍。有时候,她们还跟从帝辇(niǎn)到皇家猎苑(yuàn),奔走在丛林山野间,甚至凑趣助兴,也骑骑马,射射箭,博得帝王的开心。
但是,武才人毫无疑问还是受了冷落,皇帝似乎早就把她给忘了。她从十四岁入宫,一直到二十六岁,始终混迹于普通的宫人中,做了十二年的才人,没有半点晋升的指望。
唐太宗总共有十四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其中,皇长子李承乾(qián)、皇四子李泰和皇九子李治,以及第五皇女长乐公主、第十九皇女晋阳公主、第二十一皇女新城公主,都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同胞兄妹。
日子一久,在侍奉太宗皇帝的官人中,武才人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李治这一年十八岁。
温驯的皇太子,同他年老阴鸷(zhì)的父皇太不一样了,武才人对李治动了心。她很快就让这位涉世未深的青年坠(zhuì)入了情网。
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以后,唐太宗不断地生病。痈疽、胃病、感冒、风疾,害得他刚从病榻(tà)上爬起,过不了多久就又躺倒了。说来也真是凑巧,皇帝像这样没完没了地害病,倒是替太子和武才人的来往,创造了不少的机会。
正当太子和武才人暗中留意对方的举手投足、顾盼神情的时候,灾难从天而降,武才人大祸临头了。
入夏以后,太宗迁往骊山绝顶的翠微宫避暑。随行的人员中,有太子、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还有宫人武才人。
唐太宗的痢疾越来越重,太子一连几个昼夜不离父皇左右,端盆端水,服侍药膳,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而太子和武才人的亲密接触,就发生在这样的地方。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李世民在他前来避暑的翠微宫含风殿,因腹泻而死。
不久,武才人和后宫里没有子女的先皇姬(jī)妾们,被送到感业寺,落发为尼。
感业寺,又叫安业寺或灵宝寺,在唐朝是一座不太出名的普通寺庙。李世民死后,后宫里凡是被先皇宠幸过而又没有生育子女的内官,一律要离开皇宫,出家做尼姑,每天在佛堂里敲着木鱼颂经,为死去的皇上祈求他在阴间的福祉(zhǐ,音止,幸福)。
武照一踏进感业寺的门槛,最先要做的事就是——剃度。
剃度是佛教用语,意思是给准备出家的人剃去头发,成为比丘(和尚)或者比丘尼(尼姑)。
寺庙里的生活,单调而又乏味。一天之中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跪(ɡuì)在蒲团[1]上,手里敲着木鱼[2],拿着经卷念经。有时候,还要做一些杂事,包括像劈(pī)柴、担水之类的粗活,也是尼姑自己来做。
除此而外,还有一门必修的重要功课:打坐。
打坐就是静坐,是佛教修道的一种方法。通过这种方法,训练僧尼摆脱一切杂念,使心灵和思想在绝对的宁静中,达到空灵忘我的境界。
武氏很快就厌倦[3]了这日诵黄卷[4]、夜伴青灯的寂寞生活。她把打坐的时间,差不多全都用来回忆往事,回忆同太子的那段私情。
转眼就到了先皇的忌(jì)日,唐高宗李治到感业寺上香。
唐高宗选择一座尼庵行香,这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他是有意安排了与武氏的会面。因为他不可能不记得,有一批旧宫人,一年前曾被发落到感业寺,出家做了尼姑。
没有人会想到殿堂里的贵人是当今圣上,李治当然不能用皇帝的身份来惊动这座小庙。他不知道那些穿着同样缁衣[5]剃着光头的比丘尼中,哪一个是当年的武才人。事隔一年,李治担心自己已经认不出她了。
李治叫不出武氏的法号,管事的老尼也不知道她的俗名。“该怎样开口向她打听武氏呢?”李治想了一下,故作随意地问起,去年宫里送出一批富人,是不是全都在这里修道?
老尼一听李治的问话,对他的来历已经清楚了七八分。她请贵人到客堂[6]小坐片刻,自己走在前面导引。这时,早有一个小尼姑奉了她的指示,去找一个从宫里来的人到客堂侍候。
她要找的人,正是武氏。
武氏没想到高宗皇帝竟然从天而降,端坐在客堂里。一见之下,她喜极而悲,顿时泪如雨下。
李治一眼看到武才人没有青丝的头、没有粉黛(dài)的脸,也禁不住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李治走了。武氏相信她还会再见到他。
回到宫里,李治情绪低落,显得很不开心。王皇后见状,颇起疑心。她叫来皇帝贴身的宦(huàn)官,盘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宦官就把感业寺里发生的那一幕,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向皇后绘声绘色[7]描述了一遍。
皇后这阵子,正被恃宠骄纵的萧淑妃气得不得了,由于无计可施,怎么也奈何不得她。
想到这里,王皇后忽然心生一计,想出了对付萧淑妃的办法。把武照接回宫。
王皇后亮出挫(cuò)败萧淑妃的一张王牌——武氏进宫了。
武氏进宫以后,暂时留在皇后身边,专一服侍皇后。王皇后待她很好,赏给她不少衣物发饰、脂粉胭红,而且并不支使她做这做那,反而常常精心地把她打扮起来,带她一道同出同入,形同姐妹。
天真的王皇后,心中十分得意,她暗自以为,这一下萧淑妃是输定了。
王皇后不断地在皇上面前大说武氏的好话。这当然正中了皇上的意——李治巴不得把武媚娘尽快地提拔起来,也好名正言顺[8]地专宠于她。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武氏被封为昭仪,位居九嫔(pín)之首,仅次于四妃,几乎快要与萧淑妃平起平坐了。
这一下,不仅是萧淑妃,就连皇后本人,也忍不住感到吃惊了。
更让她们吃惊的是,武昭仪怀孕了!
不久,高宗的第五个儿子、武昭仪的长子李弘(hónɡ)出世了。
虽然王皇后把自己的养子扶上了储位,但是,她本人的失宠,却没有由此而得以避免。更糟糕的是,武昭仪一反当初对她的谦卑(bēi)和恭顺,竟然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
就像当初奈何不得萧淑妃一样,不论武昭仪怎么无礼,王皇后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皇上处处袒(tǎn)护她,谁都不可以说她半句不是。
皇后这才明白,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王皇后思前想后,决定去看萧淑妃。然后,两人前嫌尽释,合谋联手对付武昭仪。
武氏既然已经被王皇后接进宫里,再想排挤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皇宫里几乎无一日无是非。尤其是后宫,清一色的女人天下,常无事也能生非,连屋子里的盆罐都有耳朵。
王皇后的一举一动,早在武昭仪的掌握之中。
武昭仪的小耳朵,已经把王皇后的行踪及时地向她作汇报。她猜出了皇后的意图,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武昭仪眼下急于要做的事,是想办法实现她家族的荣耀。至于王皇后和萧淑妃,她料定她们一时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暂时先不予理睬,由着她们去闹。
自从五皇子李弘出生以后,萧淑妃便主动接近皇上。她收敛了自己的小性儿,缓和了同皇上对峙的僵局。恰在这时,武昭仪再度怀胎,侍寝不便,于是,高宗又开始重新临幸萧淑妃的寝殿。
武昭仪似乎并不反对皇上到淑妃那儿去。只是,高宗每次离开她的时候,她总是做出一付担惊受怕的样子,仿佛大祸将要临头,她同皇上明朝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高宗不明白武昭仪的不安从何而来,也不清楚那种引起她不安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待要走吧,她这个样子,实在让那软心肠的皇上心里放不下她;待要不走吧,她又好心好意地,一个劲儿地催他去看淑妃。
最后,皇上只好安慰她说,明天一定早早赶来看她。然后,狠狠心,走了。
说来也真是怪事。皇上难得来一趟淑妃的寝殿,可是,一到这里,要么就碰上皇后,要么就是听淑妃没完没了地数落武昭仪的不是——又是说她忘恩负义[9],又是说她不懂上下尊卑;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她竟然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无缘无故就顶撞皇后。
皇上耐着性子,听完了淑妃为武昭仪罗列的左一桩、右一件罪过。他一言不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皇上确信武昭仪正在遭人暗算。
因此,任皇后和淑妃说什么,皇上就是不听——不但不听,反而怪罪她们待武昭仪不公!
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人,白忙活了一场。不仅没能扳(bān)倒武昭仪,自己倒先碰了一鼻子灰。而武昭仪呢,在她们面前,更加神气活现了。
唐高宗的第八个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像母亲一样动人的小公主。皇上一看见她,就乐得眉开眼笑。王皇后也来看小公主,武则天利用这个机会,弄死自己的女儿,设计害皇后。皇帝也相信了。
王皇后听说皇上怀疑她是凶手,不由得又惊又急,又急又怕。
高宗李治,自从失去小公主以后,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王皇后废掉。
太尉长孙无忌可以左右朝中的局势。凡遇重大事件,他的意见,往往具有举足轻重的决定性作用。
比如像废后这样的大事,没有他的点头,高宗还是不敢自作主张。
过了一年,武昭仪给了皇后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次,是因为厌胜案。厌胜,是古代方士的一冲巫术,通过诅咒[10]的方式把别人置之死地。
一种说法,是武昭仪诬告王皇后和她的母亲柳氏,把巫师请入宫中,施庆胜妖术;另一种说法,是王皇后失宠以后,内心不安,她的母亲替她请巫师施法术,被人察觉后告发。
高宗认为,王氏身为后宫之主,居然带头在宫里大搞这种乌烟瘴气[11]的邪术妖法,可见她平日里的行为如何失德。可元老派那班死顽固,硬是说皇后没有大的过失,不能把她废掉。她谋害小公主,又要咒死武昭仪,难道这过失还不够大吗?
高宗气恼地想,你们不是都反对废后吗?好,朕就先替你们留着她;可是朕要加封武昭仪,给武昭仪一个相当于皇后那样的地位。
皇上的设想,是在正一品的四妃之一,再加上一个新的名号——宸妃。
“宸妃”这一封号,大有同皇上平起平坐的意味。
有人因看好武昭仪的前景而站出来替她说话了。李义府官居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是唐朝中央政府负责起草诏书的官员,正五品上。
李义府出身贫寒,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只能凭借他的学识做点舞文弄墨的事情。平时待人一团和气,未语先笑,背地里却心毒手狠,让人不易防范。所以,人说他笑里藏刀,并因此而送了他一个“李猫”的绰号。
李义府找到与他私交不错的王德俭,问他是不是可以帮忙想出一个办法。
这王德俭恰恰是许敬宗的外甥。前一阵子,他的舅父为了替武昭仪说话,挨了长孙无忌一顿好骂,这口恶气至今没出。于是,王德俭便想把李义府推到反对长孙无忌的作战前线,他给李义府出主意说:
“圣上想要立武昭仪为皇后,又恐怕招致宰相群臣的反对,故此犹豫未决。阁老若能上表请求圣上,立武昭仪为后,那么,日后必有大富大贵。”
这天,正好该轮到王德俭在中书省值夜班。他就让李义府代替他当班,利用这个时机,连夜上表,请求立武昭仪为皇后。
高宗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有人深夜叩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接过上表一看,原来是臣下奏请改立皇后。
像这样公开支持皇帝易后的上表,确是独一无二。那上面说,废皇后王氏,改立武昭仪,乃民心所向,圣上应顺从民意,早做决断。表文字字恳切,每一句都说到李治的心坎上。
高宗将表文通篇阅过之后,喜出望外。立刻传旨,召李义府进殿面议。
李义府得了皇上的重赏不说,武昭仪又派官使悄悄到他家,另送了一份谢礼。
不久,李义府升任中书侍郎,正四品上。
中书侍郎,是唐代机要之司——中书省的实权人物,同皇帝的关系极为密切。
李义府的升迁,给长孙无忌的反对派、以及惯会察看风向的一班势利小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希望,他们纷纷开始倒向武昭仪。
不久,废后诏书颁布了。这之后的第六天,也就是在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月十九月,唐高宗又颁下了新的诏书——
册立昭仪武氏为皇后。
接下来,还该有一个隆重、盛大的册立大典——这不仅是为了新皇后的名正言顺,而且,更重要的,这是武氏在天下人面前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她终于把全天下的女人全都踩(cǎi)在了脚底下。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在传统的仪式中,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在册立仪式结束的时候,武后做了一件打破常规的新鲜事。她登上了肃(sù)义门的城楼,接受了文武百官和四夷酋长以及外国使节的朝贺。
武后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庆祝自己的胜利,并借此机会向宫廷内外展示了她的非凡的魅(mèi)力。
权变与人命
册立新皇后的头一个新年,高宗把年号改为“显庆”。
显庆元年(公元656年)正月初六,太子李忠被废,封为梁王,任梁州(今陕西南郑)刺史。
年仅三四岁的李弘,被立为新的皇太子。
一个月之后,武后的父亲武士,被追赠为正一品的司徒(三公之一),赐爵周国公。武后的母亲杨氏,成为周国夫人。
武后的姐姐,则被封为韩国夫人。
不多久,武后的第三个儿子李显已经出生了。李显是高宗的第七皇子,也就是后来的中宗。第二年,显庆二年(公元657年)闰(rùn)正月,高宗携(xié)武后离开长安,到洛阳去了。
武后始终没有忘记她的政敌。现在,她住在洛阳,开始精神百倍地对付那些反对她的人。同时,还用心地培植着自己的亲信。
许敬宗不用说了,他总是殷(yīn)勤地为武后效力。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是很可以利用的,那就是李义府。
现在,由武后主使甚至出面的事情,似乎不会很多。武后一向聪明绝顶,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过分显露锋芒,不能对朝中大事过于指手划脚。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应该十分注意自己的分寸。
尽管长孙无忌已经孤掌难鸣,但是,要想扳倒这棵大树,到底也还没那么容易。这一点,武后心里十分清楚。她花了许多心思,绞尽脑汁[12],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于是,不得不亲自向许敬宗面授机宜,让他寻找机会,陷(xiàn)害长孙无忌。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的夏天,发生了一桩朋党案。
私结朋党,是朝政大忌。被告发的人,一个是太子洗马(东宫掌管图书的官员)韦季方,另一个是监察御史(御史台察院属官)李巢(cháo)。
许敬宗受命调查此案。
他借此机会,精心编织一套谎言,把长孙无忌牵连到这桩案子里。
他向皇上诬(wū)告说,长孙无忌对朝政不满,担心皇上会整治到他的头上,所以阴谋结党,陷害皇上身边亲近的大臣,以使权力重新归于自己手中,伺(sì)机谋反。
高宗起初根本不相信许敬宗的话,认为这是小人的离间计。后来,许敬宗一再坚持说,经过反复核(hé)对人犯口供,谋反的情节是非常清楚的。
许敬宗这样一说,高宗相信了。但他还是不忍心杀掉自己的舅父,于是,许敬宗继续引用历史上的典故,说服皇上痛下决心。
四月,高宗皇帝下诏:剥夺长孙无忌的太尉头衔,收回他的封地,贬为扬州都督(闲职,不到任),并且限制他只能住在黔州(今四川彭水)——那是以前废太子承乾被流放的地方。
为了体现对母舅的亲情,高宗特别准予给他一品供给的待遇:每天有细白米二升,油五升……每月给羊二十头,猪肉六十斤……
长孙无忌被贬离长安,虽然败得很惨,但在黔州的生活,有酒有肉,毕竟还算不坏。
这当然不是最后的结局。案情在继续扩大,被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徐敬宗又设计陷害长孙无忌逼他上吊自杀了。至此,武后在同元老派的较量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后来,高宗的老毛病加重了。他常常感到头晕目眩,总之,他由于头重脚轻,眼睛不能看东西之类的症(zhènɡ)状,不便于处理政务,百官呈上的奏折,大部分都交给武后,请她代为批阅。
武后好像天生来就具有非凡的政治才能。她脑筋清楚,思维敏捷[13];做起事情来,有条有理,有板有眼。把那奏章批的,竟比高宗皇帝本人批的还好。
与高宗的羸(léi)弱之躯相比,武后的身体显得非常健壮,精力十分充沛(pèi)。她喜欢圈点那些奏折,乐于按照自己的意志指派别人。
从这时候起,武后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就和高宗皇帝一般大了。
就在武后热衷(zhōnɡ)于参与国家政事,忙着推出一项又一项改革举措的时候,她的第四个儿子旭(xù)轮(李旦)出生了。他是高宗的第八皇子,也就是后来的睿(ruì)宗。
显然,一个孕妇,整天像个工作狂似的忙于政事,武后很难再像从前一样令高宗皇帝满意。渐渐地,高宗和武后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显露出来。他们在感情上,开始显得有些疏远了。
武后对高宗的态度,早已不像先前那么恭(ɡōnɡ)顺了。她执拗[14]任性,甚至有点专横跋扈,动不动就顶撞高宗。不论高宗做什么,她都要事事过问,处处限制。高宗虽然一再忍让,但心里着实气恼,开始盘算摆脱她的办法。
上官仪,是贞观以来著名的学士和诗人,时任宰相。上官仪听皇上说到武后的不是,以为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废后,而自己又不便直截了当地说出口。于是,没顾上多想,就说:
“皇后专横,天下人都不亲附于她,请陛(bì)下即做废后决断。”
高宗马上附和说,他也正有此意。说着,当场就让上官仪草拟了一份废后诏书。
这时,早有武后的耳目听到风声,飞跑到武后跟前通风报信。
武后闻讯,大惊失色,立刻拔脚就走,直奔御书房而来。
武后声泪俱下地诉起委屈来,哭得泪人儿一般。
废后的事,高宗本来也只是动了动念头,现在给武后这么一说,不仅软下了心肠,而且觉得有点对不住似的羞愧。年底,上官仪被武后派人关进了牢狱,不久,便死在狱中。
高宗同武后的关系不仅和好如初,而且,比以往似乎更显得亲密和谐。高宗甚至带着武后一同临朝,让她坐在御座后面的帘子里。无论大小事务,都要让武后参与意见。
公元672年十月,高宗诏命太子监国。到第二年秋天,高宗不幸染上了虐(nüè)疾。于是,命太子弘(hónɡ)实习朝政,接受各部门官员奏事。
太子弘天性仁教,富有同情心。
武后对太子弘无疑有诸多不满,但太子弘是武后的长子,是她同高宗感情最炽烈时所生的孩子。所以,武后对这个弘儿,一向比对其他皇子更偏疼一些。
可是,太子弘做了一件让武后不能饶恕他的事情。
他在宫里偶然发现了两位被幽禁的公主——他的异母姐姐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
太子弘被自己所见到的情景惊呆了。负责看守两公主的人告诉他说,她们就是以前萧淑妃的女儿,已经在这里关了十六年了。
太子弘第一次见到这两位不幸的公主——没有人关心她们,更不要说操心她们的婚事;没有人记得她们,可能连武后本人,也差不多快要把她们遗忘了。
太子弘看到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情形,心里十分难过。他立即上奏高宗,请父皇作主,为这两位待嫁的三十多岁的公主择婿完婚。高宗满口答应下来,让情绪激动的太子弘先回东宫去。
高宗自然是把这件事情交给武后去处理。武后也满口答应下来,并且附和着说,那两公主其实早该嫁人了。就在当天,两位公主的亲事即被确定下来,武后把她们许配给了这一天值班的两名卫士。
太子弘对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同情,几乎被看成是对母后的公然背叛。武后由此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的儿子与她不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他这么脆弱,又好心肠,实在不配做君临天下的帝王!武后对太子弘的失望,无意中又刺激了她本人的权力欲。她决心与儿子作对,处处都要挡他的路。
公元675年四月,太子弘突然间死了。
有记载说,太子弘是被武后毒死的。但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极不肯定。
很快,太子的空位由六皇子李贤补上了。
据说太子贤与太子弘不同,他的身体非常健康,擅(shàn)长骑马、射箭,喜欢狩(shòu)猎和打球;而且,兄弟四个人里,顶数太子贤天分最高,小小年纪就读《尚书》、《礼记》、《论语》。
新太子显然受到了父皇的格外器重。李贤入主东宫后不久,高宗即命他监国。而太子贤果然没有辜(ɡū)负父皇的厚爱,在朝廷舆(yú)论中,博得了一致的嘉(jiā)许。
可是,太子贤和武后的关系,始终是个大问题;他们的相处,越来越显得不自然。母亲常常想出各种借口,制造机会让太子同她亲近,而太子却总是避瘟(wēn)似的躲着不肯见她。
一而再、再而三,武后不高兴了。她猜得出太子的心事,也明白他们母子的情分是到头了,所以不打算再做任何徒劳的努力。
从册立太子之日算起,不出四年,李贤的厄运就来了。永隆元年八月,太子贤被废为庶人,幽禁起来。第二天,李贤的弟弟英王哲,被立为皇太子。
李贤被关押了两年多。被带离住所,秘密关押在另外的地方,他被要求在那里“自杀”。
圣母与女皇
公元683年,唐高宗李治在洛阳宫贞观殿崩逝。享年五十六岁。侍中裴炎受遗诏辅政。太子这个时候也在东都,但他没有马上即位登基。
根据遗诏,武后有权处理和决定全国大事。于是,裴炎提出,在新皇尚未登基以前,以太子的身份,不应该宣布敕令[15];如果有急需处理的事情,希望宣武后令到中书、门下省,由各部门执行。看得出来,这个顾命大臣是一心要为武后效力的。
七天以后,太子按遗诏在柩(jiù)前即位。尊武后为皇太后,政事全部交由皇太后决定。
可是,新即位的中宗皇帝,在他的皇位上坐了还不到两个月,就被废掉了。
幽禁了废帝之后,紧接着,在第二天,睿宗李旦登基。
睿宗李旦的性格,在兄弟四人当中,似乎更像他们的父亲,和最初的晋王治一样,温和敦厚,与世无争。让他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其实纯粹(cuì)是一个摆设。
睿宗李旦的即位,实际上,是太后临朝亲政的开始。从这个时候起,一直到神龙元年(公元705年),历史上称为“则天朝”。
“则天”二字,是中宗(后恢复原名李显)复位以后为母亲上尊号时,才出现的。因为这个尊号,“武则天”的称谓,几乎代替了武照(后改为曌)的本名,在历史上流传下来。
从此,太后常常到正殿,坐在深紫色的帐子后面,视朝听政。这就是所谓“则天朝”的开始。九月,更改年号、官街和官职称谓。
除此而外,在整顿军风、咨询制度、求贤措施、边疆服役制度、州县建置、摇赋减免、社会福利、刑事赦免,乃至宗教尊崇偶像和释放宫女等等若干方面,都推行了全新的改革方案。在改革朝政的同时,武氏家族的荣显,也是太后格外关注的事情。
她不喜欢她的两个异母哥哥,那两人也早都死了,可是他们的孩子,却得到了姑母的许多好处。
眼看睿宗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虽然他坚持让太后临朝称制,但这种局面再继续维持下去,面子上对谁其实都不好看。况且,临朝称制说到底,终究不过是替李氏当家,经常还要受那班朝臣们的指戳(chuō)甚至挟制。她为什么不能把江山改姓,坐自己的天下呢?
这想法在武则天心里早已盘桓[16]多时了。终于有一天,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了”。六月,为新的尊号特制了三方“神皇”印章——似乎有意略去了“圣母”二字。
公元690年10月16日,这一天,正是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六十岁的武则天,缓步登上则天门楼,宣布大赦(shè)天下,改国号“唐”为“周”,改年号“载初”为“天授”。
从这一天开始,武则天不再是李唐皇家的皇后或太后,而是正式登基的大周女皇。
三天后,群臣向这位大周女皇上尊号为“圣神皇帝”。原来的睿宗李旦,被降为皇嗣(sì),赐姓武氏;皇太子成器,被降为皇孙。
武则天做了大周的女皇,她的儿子李旦,已由她赐姓武氏,并被宣布为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实际上,这样的安排说起来也是很勉强的。因为,虽是赐姓武,到底还是姓李不姓武,一旦把大周的皇位传给皇嗣,就等于把江山还给了李唐。
公元698年三月,武则天在多人劝说下,派人接庐陵王回洛阳。九月,在皇嗣李旦的一再请求之下,武则天同意他让位给庐陵王。随后,立庐陵王为皇太子,并恢复旧名李显。
第二年,武则天已经过了七十二岁。人到老年,心态会比较平和一些,然而性情却很难改变。武则天常常想起她的少女时代,特别是她在太宗身边做才人时的一些往事。
公元701年冬天,武则天从洛阳回到长安。这一次,她破例在长安住了两年,而且把年号也改为“长安”。公元705年,武则天仍以女皇的名义,命皇太子监国。又过了一天,她宣布传位给太子。正月二十五日,中宗李显复位。当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武则天在上阳宫病逝。
根据她临终时的意愿,在她死后,取消帝号,只称则天大圣皇后;赫免她的死敌——王氏、萧氏二族。
第二年五月,武则天被葬入高宗皇帝的陵墓——乾(qián)陵。
注释
[1] 蒲团:用香蒲草、麦秸(jiē)编成的圆形垫子。
[2] 木鱼:一种敲打的响器,木制,中间镂空。
[3] 厌倦:对某种活动失去了兴趣而不愿继续。
[4] 黄卷:经书
[5] 缁(zī)衣:黑色的衣服。
[6] 客堂:寺庙里接待客人的房间。
[7] 绘声绘色:形容叙述、描写生动逼真。
[8] 名正言顺:名义正当,道理也讲得通。
[9] 忘恩负义:忘记别人对自己的恩情,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
[10] 诅咒:原指祈祷鬼神加祸于所恨的人,今指咒骂。
[11] 乌烟瘴气:形容环境嘈杂、秩序混乱或社会黑暗。
[12] 绞尽脑汁:费尽思虑;费尽心思。
[13] 敏捷(jié):(动作等)迅速而灵敏。
[14] 执拗:固执任胜,不听从别人的意见。
[15] 敕(chì)令:皇帝的诏令。
[16] 盘桓(huán):回环旋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