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陈
大胡子老陈是我的同事,活脱脱像极了萨达姆,可惜他只徒有其表,没有老萨强悍。他有一弯漂亮的大胡子和一副软心肠。在我们学校专管路平、灯明、水流畅,只和电灯线线、电棒管管、螺丝帽帽、水泥板板打交道。他不管钱,不管车,不管采购,不管竞标,水电工田师和二杆子田娃给他当兵卒,他很少和其他人打交道也省略了许多烦恼,因而落得清闲。他常蹲在院墙边摸索电线线路去向,解决水管生锈漏水问题,或者在他的工作室面对一大摊油腻腻的零配件琢磨如何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街道有几个手艺人知道他的能耐,怨怼他,叹息说,既生瑜何生亮,有他在,少挣学校多少钱。老陈心灵手巧但从没有进过技工学校,纯属自学成才,是他亲手把自己从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脑力劳动者打造成一个出大力流大汗的体力劳动者,他还洋洋自得乐此不疲。
二十年前,我和老陈以及另外两位老师积极响应学校号召勤工俭学,我到社会上瞎闯荡,他承包了学校食堂和小卖部,亲自动手蒸馍、压面、进货,起早贪黑,受苦受累,待人和气,买卖公平,一分一毛耐心地积攒着人民币,吃住行都低调,从不显山露水。后来,因政策变化,我们又相继回到学校上班。我俩坐一个办公室,他是学历史的,我是学中文的,文史不分家,我们常在一起谈论历史,感叹历史是位小姑娘,由人随意打扮。偶尔遇到有争议的问题,他也不和我争辩,老是一副泰然自若,含而不露的模样。大胡子老陈好喝茶不讲究,商南清茶一泡一大桶,他嫌茶杯和茶缸容量太小,不解馋,他的茶具特大,被大家戏称“尿桶”,他也笑眯眯不见怪。
老陈是南山沟里人,小时家贫弟兄们多,从小提着酸菜糊汤罐子翻山越岭上学,在苦水中泡大,啥活都干过,啥滋味都尝过,深谙世事艰辛,人生苦短。因此,他从不与人争高低,遇事像尊佛。他衣着俭朴,纯朴憨厚,本色待人,不管阴晴雨雪,只知低头弯腰干活,因而大小人物都来指拨他。他软面皮、热心肠,脏活累事不嫌弃,天长日久他也习以为常。
前年三月九日夜,“三八”节刚过,广大妇女还沉浸在喜悦中,老陈老婆突然晕倒不醒人事,被大家匆忙抬到医院,脑出血需做开颅手术。翌日早,我领一伙子人去医院探望,老陈一夜无眠,脸色苍白显得很疲惫,但他不急躁,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几天后转到市医院医治,半个月后又转到西安电力医院做康复治疗,往返奔波。我到西安看他,见他消瘦了许多,听病友说刚来时医院没有多余床铺,他每晚就猴在病床边睡个囫囵觉,感动了医生和病友。那些日子,他非常辛苦,脸上却从没流露出一丝忧虑和哀愁。在体能康复室常笑呵呵给老婆捏脚掐腿,精神十足看不出一丝疲倦。老婆在病中是木偶,却一直对着他傻笑。有人说,恩爱夫妻不在言表,尽在充满爱怜的眼神中,在细心的爱怃中,病不弃,穷不离,情不易,灾难来临紧相依才是爱情的高境界。老陈轻描淡写做到了,让同事们感动敬佩。
一年后,老陈将病妻接回家,在家恢复治疗,孩子也考上了研究生,学业一点也没受影响。最近,我去他们家探望,发现老陈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里旧貌换新颜。一楼是康复训练房。训练房里全是大胡子老陈亲自动手用平时积攒的烂管、废铁、自行车轮子改装拼凑而成的健身器械,专供病妻使用。他家里用上了最时尚的液晶彩电和高档席梦思,客厅彩灯烁烁,卧室温馨舒坦,厨房宽大整洁。病妻在他的精心伺候下面色红润,眼睛泛光,满脸灿烂,已经能扶着老陈专门为她安装的栏杆自如上下楼梯,穿衣也能自理了。遗憾的是语言功能尚未完全恢复,但一直给我竖大拇指夸奖他的老公,老陈则站在旁边憨憨地笑。一会,老陈又端来一木质洗脚盆,扶病妻小心坐下,用手试了水温后为妻轻轻洗脚,洗完后又耐心搓脚揉腿,揉完腿又开始捶背,老陈缓缓地有节奏地敲,病妻静静地享受,两口子其乐融融,恩爱如新婚。
老陈笑眯眯地说,妻子病重一场,他参透了许多人生道理,心里也舒坦了。是的,心境开阔了,生活就会就充满阳光和欢乐。善待身边每一个人,微笑着坦然面对一切,拥有美好的生活态度,生活中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201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