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涛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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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阿拉老师

阿拉老师是我上初一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刘,那时她二十多岁的样子,因为是上海人,别人私下都叫她上海阿拉,我们班的同学都叫她阿拉老师。当时还迷惑,猜不透她从那么大的城市到我们小县城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上山下乡接受锻炼来的。阿拉老师谈不上漂亮却很洋气,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东西,长大后才知道那叫气质。她常不苟言笑,略带些淡淡的忧伤。所以我们班的学生心里都怕她,好长一段时间对她敬而远之。

可是,阿拉老师一旦走上讲台,站在学生们面前,就神采奕奕,和在外面判若两人,笑得很灿烂,让人如沫春风。现在回想她当时采用的就是快乐式教学法,寓教于乐。她学识广博,姿态优雅,讲课时尽量放慢语速,说话柔声细语,袅袅的好像沾在舌尖上,上她的课成了一种享受,一种期待。阿拉老师工作认真,批阅作文非常仔细,评语写得密密麻麻。我的作文常被她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念,真的就像北岛说的,老师朗诵的作文,就是公开发表的初级阶段,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因此,语文课也成了我最有信心的一门课。以至于上大学学了中文,后来和阿拉老师一样当了语文老师,尽管只当了四年半老师,但爱看书喜欢写作却成了我一辈子的爱好。她对我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她重视阅读,讲的许多知识都是课本中没有的,她常把自己新买的书拿到教室朗读,经常鼓励我们多看课外书,因此培养了许多像我一样的书痴。

阿拉老师爱学生。记忆最深的是一次在语文课堂上,我突然肚子疼,虚汗淋漓,身体软成了一滩泥,趴在课桌上,阿拉老师过来问我情况,说我脸色不对劲,摸了摸我的头,不容我同意,背起我就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不停地喘气,我看她很累,不忍心,就挣扎着要下来,她硬不让。在她肩膀上,我突然觉得她像妈妈一样。我尽管肚子很疼但却咬牙坚持着,尽量表现我的坚强,不想让她太担心。到医院一检查是急性阑尾炎,医生给匆忙赶来的爸和妈说,多亏她及时送来。爸妈因此对他感激涕零。

那时的教室很简陋,窗户尚没有装玻璃。隆冬时节,教室的窗户五花八门,有塑料纸遮的,有三合板挡的,还有用报纸或牛皮纸糊的,就像秦腔剧里的大花脸。可尽管这样,高年级还有淘气的学生来捣乱,他们故意把窗户捅个大窟窿,风一吹,窗户就呜呜响,像呜咽声,坐得离窗户近的同学就冷得直哆嗦,糊住后,又被捣蛋鬼捅破。几次后,阿拉老师去抓,终于抓住一个淘气包,送到了校长办公室。可淘气包的父母不问青红皂白来学校取闹,逼迫校长让阿拉老师道歉,我亲眼看见老师站得端端的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他们怏怏地走后,阿拉老师才“哇”一声哭出来,同学们都陪着老师哭,我因此恨透了那个淘气包,后来叫了两个同学一块把他修理了一顿。

阿拉老师多才多艺。空闲时,她一个人常站在操场的角落静静地拉小提琴,我们悄悄走过去,当她的听众,她的琴声如泣如诉,拉得人鼻子酸,拉着拉着,她的眼泪就先滑落下来,我们知道,那是她想家了。

终于有一天,阿拉老师要走了,她向我们告别的时候,全班同学哭成一片。我第一次体会到与喜欢的人离别的滋味,偷偷抹了几次泪,好几天都无法专心听课。后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只是有几次她微笑着走进我的梦里,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端庄、那样洋气。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阿拉老师现在是在上海还是在其他地方,她一切都好吗?她也许不知道在离她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学生想念她。

201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