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会记得你,你还欠我钱呢!
他并没有答应成为我的男朋友,只是每天晚上送我回家,然后离开。
我们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相处着。
有了手机之后,终于和家里取得了联系,母亲不断地打电话过来,让我回家。同学们已经开始在填高考志愿,而我决心放弃上学,打算就这样流浪下去。
我策划已久的逃亡终于实现了,再也不愿回到那个地方。
我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哭泣,父亲在电话里的咆哮。而这一切都丝毫无法撼动我不想回家的意愿,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选择,甚至不惜伤害我最爱的人。
在我与父母的对抗中,他们选择了妥协。
后来只留下父亲一句话:“照顾好自己,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当父母放弃与我抗争之后,我便安心的待在这座城市里。每日下班之后在那间逼仄拥挤的小房子里,看书,写文。
夜深的时候,我躺在微弱昏黄的灯光下看书,安妮的《莲花》。
策划着再次离开,前往墨脱。
那时候,我已经来到这个城市二十多天,就在我打算离开的前夕,意外发生了。
踩空了台阶,从楼梯上掉了下来,巨大的疼痛袭来,而后变得麻木。我打电话给王鹤允,“我受伤了,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那时候,已经12点多了,整个楼层很安静,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灯光,还有不知从哪个房间发出来的啪啪声。
我用力起身,可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躺在黑暗,冰冷的楼道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蚀骨的孤独。
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疼痛感消失,连同知觉一起消失。
王鹤允赶来的时候,已经是20分钟之后,他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把我抱了起来,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能走吗?出租车在外面,我送你去医院。”
那时候,我身上只剩下哥哥给我的一百块钱,本来打算干完这一个月之后,拿着工资,离开这里。此刻的境遇让我难以启齿。他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以为我身体不适。转过身背起我,艰难地从楼梯上移动。
就在那一刻,我在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应该会幸福。
我被他塞进了车里,前往西安红十字骨科医院。
后来他告诉我,那天晚上,他把宿舍同学所有的生活费都借来了。他知道,我身无分文。这件事让我感动了很久,一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来,我想嫁给他的那个夜晚。
在车上,他让我靠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托着我受伤的胳膊,一边催着师傅开快点。
长安的夜晚灯火通明,跟村子完全是两个样子。城市很大,每个人都很孤独,村子很小,每一个人都很安心。
他帮我交了所有的费用,陪我做完了检查。右臂粉碎性骨折,需要尽快手术,手术费用大概在两万左右。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放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回家。
那晚他没有再回学校,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他坐在我的床头,我抬起头看他,他亦看着我。
他说:“丫头,明天我带你找老板要工资,然后送你回家。”
我说:“王鹤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我不知道。”
我说:“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他说:“会的。”
我笑了,他也笑了。
“王鹤允,不知道你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安心睡觉,我结婚的时候告诉你。”
“你都没有女朋友,怎么结婚。”
“以后会有的。”
我看着他,在想,我们的故事会不会就这样结束了。这让我很难过,比我不能去墨脱还让我难过。
我说:“你睡在我旁边吧!你也很累了。”
他说:“不用了,我在这里看着你,你睡吧!马上就天亮了。”
我说:“你真好,谁嫁给你应该都会幸福。”
他看了我一眼,竟然说:“我也这么觉得。”
后来我们都没睡,我靠在床边跟他聊天。他看着我桌上的日记本和书问:“你在写什么?”
我说:“给你写情书。”
他说:“给我看看。”
我真的拿给他了。
我记得有一句是长安的栀子花开了,那花香里走出一个男孩,他对我说:“丫头,你要学会爱这个世界,而不是对抗。”我就那样记住了他。
他看着我的故事,沉默了半天。
我问他:“你有没有感动。”
他说:“丫头,你还小,不懂爱。”
这一次我没有辩解,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我要离开了,我们之间的故事要结束了。
“王鹤允,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我还欠你钱呢。等我伤好了,我挣钱还你。”
他说:“好。我记住了,你可别耍赖。”
天渐渐亮了,楼道热闹起来了。
他起身出了门,我听见他对谁说:“帮我请个假,我今天不去上课。”
打完电话,他进来问我:“丫头,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我低头看见我的胳膊,已经肿的和我的小腿一样粗了。我指了指胳膊说:“没有感觉,我现在好像只有一个胳膊似的。”
他说:“下床,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店里要工资。”
那天我站在雍布拉康门口,手抚过走廊上的玛尼轮,再次闻见门口的栀子花香。
我并不知道,他跟老板说了什么。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五百块钱说:“我送你回家,给你家里打个电话。”
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听见了他们焦急如焚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混蛋,一个只顾自己的,自私的混蛋。我想起在烈日下为别人干活的父亲,舍不得花钱看病,留下腿疾的母亲。
泪水汹涌而出,他伸出手接住了滴落的泪,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甚至让我觉得他在难过,为我们的离别而难过。
那天上午,他在房间里帮我收拾东西。
他说:“你那双绣花鞋很漂亮,很适合你。”
我说:“那是我妈妈做给我的。”
他说:“回去好好养病,病好了,去读书。”
我说:“我不打算念书了,我想去流浪。”
他说:“你文章写得真好。”
我说:“我想成为安妮宝贝那样的作家。”
他没再说话,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12点了。
我们买了下午三点多的票。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对他说:“王鹤允,我想洗头,我不想家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他说:“我帮你。”
他烧了开水,帮我兑了凉水,用手仔细地试着水的温度,温柔地帮我解开头发,扶着我站在脸盆架前面。手指抚过我的长发,我看见楼顶有一缕阳光从房屋的缝隙里偷跑进来。打在我们身上,绝美而温柔。
我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独一无二。
这样的情形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上一世,还是梦中,我无从得知。可是从我遇见他那一刻起,我无数次心中出现,我会嫁给他这样的念头。
他笨手笨脚的帮我洗头,梳头。我们离的很近,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抬起头问他:“王鹤允,我们还会见面吗?”
他说:“会的,我会记得你,你还欠我钱呢!”
我被他逗笑了,他又一次说:“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多笑笑。”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