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放牛娃到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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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两年当农民 劳作倍艰辛

当农民是辛苦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尤其是在计划经济时代。半途当农民,更是苦不堪言。1976年高中毕业后,我便成了一位实实在在的农民。虽然人已高中毕业,可才16岁,加上身体又瘦弱,百十斤的担子上肩,就要跳摇摆舞,手上的工夫也不行,又懒得去学习,所以我一直是位不称职的农民。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反思起来有二:一是读了点书,肚子里有了点墨水,自认为了不起,整天东想西想,巴不得奇迹突然出现跳出农门;二是怕苦,懒汉思想作怪。

我务农的两年,干得最多的、最辛苦、最害怕的就是“双抢”了。“双抢”在我们老家是个专用名词,指每年7月间的水稻“抢收抢种”。我家地处洞庭湖区,盛产水稻,一年要产两季,而晚季水稻必须赶在7月底前插完秧苗,那时家里有句口号叫作“坚决不插八月秧”,因为老家没有广东热,水稻生长的时间不长,过了8月,秧苗插下去就会减产,甚至无收。

那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搞的是大集体,抢收抢种都是生产小队统一安排的。虽然没有包产到户,但每天都有具体任务到人,而且任务不轻,不起早贪黑很难完成。为了激发村民“双抢”的积极性,村里给每亩田都定有工分,按照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的原则给每位村民记工分,而工分与生产小队年底分红直接挂钩,工分多的口粮就多,分的钱也多,反之则少,甚至倒找。

有些村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年底不但分不到一分钱,还要家里拿钱出来倒找给生产队,那时有个时髦词叫“兑现”。若无钱还,有些地方要拆屋,不过我们生产小队还好,没有拆过屋。到了年底,一边是家里劳力多挣的工分多分的钱多,欢天喜地;一边是家里劳力少挣工分少的要兑现,哭爹喊娘。我们家多数时候属于后者,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洞庭湖畔的夏天特别热,那是一种干热,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热气,有时几天树叶一动不动,一丝风也没有,热得你喘不过气来。在这样酷热的天气下搞“双抢”,中午几个小时人是不能下田的,如果非要下田,多会走着出去,抬着回来。为了及时完成任务,村民们只好早出晚归。

先说收割稻子,每个正常劳力每天须完成近一亩的任务,既要收割,还要担回来,没有12个小时很难完成。收割时要用镰子(类似镰刀,有齿)一蔸一蔸割下,然后一把一把捆好,再一担一担地挑回生产小队的禾场,一亩田少说也有20多担,一担起码也有120斤以上。收割时有几个难题不好处理。如果太早,又没月亮,看不太清,往往会影响收割的速度,或者割破手指。如果下午太早去收割,田里的水像开水似的,烫得手上脚上到处起泡,几天后就烂得一塌糊涂,钻心地疼。一季“双抢”下来,参加“双抢”者都会烂得手脚掉皮。

最讨厌的还是田里的蚂蟥,这可是真正的吸血鬼。水田里的蚂蟥有三大特点:一是特敏感;二是吸力强;三是不易死。那些年老家蚂蟥特多,只要有水响,蚂蟥就会成群结队赶过来。有次我清晨去割稻子,不到十分钟就感觉腿上痒痒的,一看,吓我一大跳,两只腿上黑压压地爬满了几十条大大小小的蚂蟥,其实我平时不怎么怕蚂蟥的,可这次硬是让我吓出了冷汗,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我只好跑到田埂上去解决它们。蚂蟥有很好的吸盘,吸到人腿上一般很难取下。我们的办法不是用手扯,那会扯掉一块肉。我们用手使劲地拍打,蚂蟥怕痛,一会儿就自己滚下来了。

但要处死蚂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用刀砍,一条蚂蟥会变成几条蚂蟥,用砖头砸,看上去是死了,没几个小时又活了。我们的办法有二,一个是拿回家丢进灶口里烧;再一个是用一根竹签插着蚂蟥屁眼翻过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这样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防止蚂蟥的办法也不多,一是穿长裤,扎紧裤脚;二是小腿上穿上厚厚的防蚂蟥袜子。不过防备再严,蚂蟥还是能钻进去。

割稻子很热,口渴得不行,一天要喝上几壶茶水,一般人都带不了这么多,讲究点的就中途回家取,或者让家里的老人小孩送来田头。不过这样费时费力,老人小孩在田埂上行走还怕掉到水里出问题。一般人的办法是就近取材,俯下身子喝几口清澈的稻田水。说来也怪,虽然很多村民在“双抢”期间常喝稻田水,可却很少见到有人拉稀或者生病,这大概与当时稻田水尚未被污染有关吧。

再说插秧。夏天插秧最痛苦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太阳晒。插秧不能摸黑干,那样插不直,也插不好,影响收成。插秧只能白天干,必须弯腰,这样一来整条背就暴露给了炎炎烈日,而且没有任何遮阳方法可施,只能干晒。以至“双抢”过后,再美的“白西施”也会变成“黑张飞”。还有一个就是腰痛。这真是人间酷刑,没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插秧背朝天,口朝地,一块田的任务分给你,你得一蔸蔸插完它,没有任何捷径可走。那时生产队为了插下去的秧苗笔直规范,插秧前,还安排专人在田里拉架子,打格子,秧苗只能插到小十字架上,否则生产队就要扣工分,这就更增加了插秧的难度,增加了腰痛的程度。插秧腰痛是个无解之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晚上回家后,让人捶几下,稍微缓解一下难忍的疼痛。

我很小的时候就参加过生产小队的“双抢”,那时只是当当帮手,真正参加“双抢”是我高中毕业后务农的两年。不过,我是个不合格的“双抢”者,完成任务少,挣的工分少,受队干部批得多,为家里做贡献少,现在想起来还感觉脸上辣辣的。

当农民时还有件农活也是终身生难忘的,那就是人拉犁。人拉犁我们很多人在电影里看过,可那多是北方的旱田,穿着鞋,活不重。若是在江南的水田里,尤其是早春的日子里让人去拉犁,那情况就不同了。我干过这活,那味道真不好受。拉犁时,拉犁者须站成一排,每人一绳,相互将手搭在同事的肩上,一起用力。早春拉犁首先遇到的难题是冷,洞庭湖的早春乍暖还寒,遇到倒春寒更是冷得上牙磕下牙,脚踩在水田里红红的、木木的,半天暖不过来。再有就怕遇到出工不出力的猪伙伴,如果你遇到了这样惜力的人,自认倒霉吧。

我务农的两年是家里最困难的两年。1976年10月,我家的主劳力、我的三姐出嫁离开了家,加上这年母亲住院好几个月,本来就贫穷,经这一折腾,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次年的春天,离新收还有段日子,可家里已是空空如也。母亲住院,父亲在外,家中只有3个不大的孩子,万般无奈,只好割点红花子充饥。

红花子又名草籽,学名紫云英,是洞庭湖一带用来肥田的草本植物,偶尔吃上一两顿还可以,吃多了则消化不良,肚子饱得要命,浑身无力,眼睛无光。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人到无处时谁敢不低头。这样的日子一直坚持了个把星期,虽然节约了一些大米,可却拖垮了我们兄妹的身体。那几年正是我长身体的黄金时节,可养料始终供应不足,导致身体基础不好,发育不良,成了“三等残废”。后来在部队还因身高不满一米七,失去了两次快速升迁的好机会。

由于负重过度,生活艰苦,当时心境异常地坏,心灰意冷,看不到希望也见不到光明,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经常发脾气,无论是和他人还是家人。由于自己不谙农活,又不积极,队里头头们很是不满,经常受批,我无名之火正无处可泄,每次都会毫不客气地顶回去。如此一来,我的“光辉形象”自然暗淡无光,头头们还对我判了“死刑”,说我今后要讨饭的,幸好未被言中,要不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