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意初中生 体会求学苦
1972年,我进入了少年时期,也就在这年年初,我考进了本镇最高学府——万庾中学(当时叫万庾五七中学)。我的童年是苦难的,我的少年同样充满了辛酸和眼泪、失意和彷徨。
求学是我人生中的乐事,现在我也难改初衷。能读上初中,我是求之不得的。如今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收到入学通知书的一幕。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中午,我和父亲正在堂屋里捶稻草,准备织牛绳。大门开处,数学老师宋明菊手拿鲜红的通知书裹着雪花来到我家。父亲特别高兴,留宋老师吃了午饭,还特意杀了鸡。
正式入学是年关后的正月十五,队里已入初中的白云同学带我到初十班报了名。万庾中学紧靠万庾墟场南门,是个开口形平面建筑,东西北连在一起,唯有南面敞开,操场挺大,设有好几付篮球架。学校学生多,下课铃一响,整个操场都挤满了奔跑打闹的学生。
我的初一语文老师是郑瑞祥,数学老师是叶喜华,还有位音乐老师苏坚,不过没有教我们,教我们音乐的是孙贤统老师,这几位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郑老师长方脸,细高个,背稍弯,喜抽烟,善吹箫,半路出家,基础一般,但干劲挺足。郑老师当过我两年半的班主任,教过我两年半的语文。郑老师是个大龄青年,30多岁还是光杆司令。郑老师性格急,脾气大,有时会让一些同学难受,但他心地善良,对学生好。有次我打篮球被对方踩破了脚后跟,不能行走,是他背着我送我回家的,一口气走了四里多路,这事我终生难忘。
和郑老师相比,我的数学老师则是一位和蔼可亲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叶老师是长沙人,个儿不高,微胖的身体,圆圆的脸,一对单眼皮,两只小圆眼,整天笑眯眯。叶老师没有架子,不戴有色眼镜,对谁都一样,对谁都充满了爱。有次我因没带雨具淋湿了上衣,她还将她的一件褂子给我穿了一天,多年后我还将此事写成了散文《我穿过女老师的衣服》,在几家报刊发表过。
刚进入初中时,我的数学成绩很好,好几次考核都拿过名次,甚得叶老师的喜欢,这大概也是我对叶老师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吧。可好景不长,一年后,叶老师就调回了长沙老家,再也没有谋面。
万庾中学离我家不远也不近,小路4里,大路5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每天来回只能靠双脚去丈量。开始挺难走,久了也就习惯了。那时中学学习抓得并不紧,可学工学农从未放松过,现在看来乃无聊之举,可当时谁敢这样说呀?
我校的学农基地官州大队,距校4里,原为农民丢弃的一块湖中荒地,常被水淹,后来老百姓不要了,镇里就把它赏给了我们学校。学校把它当宝一样来经营,先是发动全校师生开荒,继而要求我们每个学生每周挑一担农家肥洒在荒地里,好不容易种上了水稻,可春天一场大雨,一切都泡汤了。唉,真是劳民伤财啊,可在那个是非颠倒人人疯狂的年代,只能随波逐流了。
除学农外,我们还经常利用早中晚的时间为学校建房搬运红砖。也不知是谁的主意,为省几个小钱,却不顾学生的死活。大同学还可以,苦就苦了我们这些小同学,运砖的数量平均到人,大同学几下就干完了,我们只得少搬快跑,要不永远别想完成任务。这个活一干就是3个多月,直到几栋教室竖起才罢休。
为老师种菜也是我们的义务,当时学校有近10亩菜地,每个班分了半亩多。种菜很费事,种、肥都要从自家带来,而收获的果实却源源不断地搬到了学校食堂,原是说好了给点辛苦费的,可从来未落实过。
初中二年级,我的学习成绩便下降了,期终考试只进入了前10名。究其原因主要是自己努力不够,另外与家里当时的环境也不无关系。1973年二哥分家立户,家里还有三姐和弟妹,6口人吃饭,只有父亲和三姐劳动,父亲身体又不好,还要供我上学,真是难上加难,那几年是我家最困难的时期。在这样的境况中,我的心情多少受些影响,学习用功的程度也不如从前,现在想来十分不应该,但时光一去不复返,只有空留悔恨心。
进入初中后,我在生活、学习和经济上遇到的困难随之而来。首先是学费难以筹齐,我上中学时,学费都很便宜,几块钱就可搞定,可就这区区几块钱家里都没有。常常是开学了,同学们痛痛快快地交了钱,喜气洋洋领了书,而我则要等父母慢慢为我筹款。
有时开学几天还拿不出钱来,低头坐在那里,不时引来老师和同学们的白眼,那种羞愧的滋味真是难受。为了我能上学,大姐、大哥、二姐、二哥、三姐都尽了自己的一份责任,也耗掉了他们不少心血,有不少学费是他们拿来的,所以我对我的哥姐还是颇有感情的,没有他们的无私支持,我肯定不会有今天。
在中学几年,午饭问题很不好解决。学校离家远,回家吃是不可能的。为解决这一问题,有时是在学校食堂报餐,这样的时候很少,因为没钱。再就是到镇上我二伯家去吃,但常去又不好意思,不过二伯还是很乐意我去的,我也常常因天下雨夜宿二伯家,二伯从不厌烦。后来大哥从五谷油厂调到万庾油厂当厂长,我的中饭总算有了一定的保障,虽然如此,中午空肚子的时候还是相当多的,冬天尤其如此。
我现在有个习惯,上街办事,从不乱花钱,哪怕是一粒糖、一根冰棍也很少沾边,这种习惯便是在中学阶段逼出来的。那时一年到头口袋空空,连个硬币也没有,每天有两次从街心走过,我总是来去匆匆,目不斜视,从不敢在街上和其他同学为伴。纵是姐们回来给点零钱,也视为黄金,深深地藏着,待到非用不可时才依依不舍地拿出来。小时的穷困使我养成了俭朴的生活作风,所谓因祸得福吧。
从读书起,我一直对语文有所偏爱,语文水平也要强于其他学科,而且热衷阅读文学作品。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为《野火春风斗古城》,那是我刚入初中不久的事。这书是二哥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无头无尾,拿到手一口气便翻完了。从此以后,我对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越看越多,一发不可收,对学业很有影响。后来,父亲对我加以控制,我自己也尽量克制,这样才没有过多地荒废学业。
我居住的村庄文化落后,新中国成立以来没有几人上过初中,当时我这个初中生算是村上的秀才了,村里人写信,往往会请我执笔。那时我已读过许多课外书籍,常常在炎热的夏天摆龙门。那几年夏天热得出奇,家里又没电扇,不到转钟休想睡觉。人们睡不着,便跑到生产队晒谷场去乘凉,我们也一样,只是不带凳子,光着背躺在扳桶(脱谷的一种工具)上。每当此时,一些小孩甚至大人便会围到我身边,央求我讲几段故事,报酬是轮流为我煽风,我求之不得,《三国》《水浒》便从我的口中流了出来。
不辞辛劳地看电影是我少年时代不多的乐事之一。那几年看电影可谓走火入魔,只要听说哪里有电影,十里八里的都会摸黑赶去。有次放《侦察兵》,我跟踪电影队跑了5个村,看了5遍还不过瘾,现在回想起来真有意思。那时的劲头不知从何而来,现在要我去恐怕抬都抬不去了。适当看些历史片、艺术片对求学中的孩子是有益的,但看多了会误事,此所谓物极必反矣。
我的放牛生涯是在我进入中学后被迫中止的,因为去早回晚,无法再担起这个重担。虽然放牛的担子已经卸下了,但一些零碎的农活却从未间断过,尤其是在每年的假期里。进入初中后,我便开始学些农活,如插秧、割谷什么的,但不专心,可能是受了读书做官论的影响吧。
在两年半的初中阶段,我一直是位热心的体育迷,无论篮球、排球、乒乓球我都很着迷,但没有一样出息。
我的音乐细胞不多,却鬼使神差地参加过一次流产的演出。1974年前后学校还时兴搞文艺汇演,各班都要出几个节目,我班有位女同学,叫白小平,是镇上的,长得靓,身材好,嗓子甜,是公认的校花。那年她排了个《毕业歌》的舞蹈,于是我便成了她的演员。怎奈我是个老土的,不会跳舞。排练了十几天,演出的前晚我却借故溜走了,搞得我这个同学哭笑不得,班主任更是大为光火,批得我够呛。
1974年正是邓小平同志第二次复出之时,全国教育战线抓得很紧,教学质量也有了明显提高。我们本该上年年底初中毕业的,却不知为何加了半年。这最后的半年,没有新教本,学的是老内容,算是总复习吧,因而时间过得非常快,不知不觉就到了7月中旬,我们参加完毕业考试,就各奔东西了,那年我14岁,对与同学分别的感触还不深,只遗憾当时全班没有留下合影,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以上于1986年写于石家庄装甲兵指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