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难忘兵之初 新兵故事多
接兵干部直接将我们带到了团部操场,这里早已聚集了来自湖南岳阳、河南三门峡、广东兴宁的新兵,应该有近千人。接着就是分兵,由团军务股随机抽点档案,我被分在学兵三连一排三班。连长贺达柳,指导员能立广,排长谢永和,班长郑学林。学兵三连是个教学单位,我们这些新兵都叫学兵。安顿完毕,我们便随班长到伙房就餐。当晚伙食很好,4个菜,三荤一素,有鱼有鸡有青菜,饭任吃,汤任喝。
第二天是整理环境和内务,战友之间互相交流认识,熟悉连队各哨位,晚上的岗就由我们站了。那晚我站的是第3班岗,转钟1—2点。第一次站岗很兴奋,很认真,肩挎手枪,身体笔直,一个小时没动,尽管当时天是那样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所在的连队是专门为水陆坦克培训驾驶员的。人不多,条件很好,连长、排长都是湖南人,只有指导员和班长是两广人。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新兵阶段最难受,而前3个月的转型期更是“炼狱”期。白天8个小时的队列,有时中午还要加班,站得你手麻脚肿,汗流浃背。早晨天不亮就要起来,有时一跑就是几公里,还不时搞紧急集合,搞得你手忙脚乱,穿错鞋子的,拿错衣服的,找不到背包的比比皆是,洋相百出。
我也出过一次洋相,那天也是一早搞紧急集合,天还没亮,刚跑几步,一摸背包,坏了,全散了架。正着急时,队伍已经跑到黑暗处,于是心里一亮,顺势藏了起来,等人家跑完回来,我又趁黑溜了进去。多少年后战友再聚,很多人都说干过这事。
新兵连的课余活动都用来种菜了,几乎天天如此。种苗、浇水、积肥样样都干。晚上则一般用来学条令,周末开班务会、排务会、军人大会,9点半一到,管你睡不睡,先躺到床上再说。开始一个星期确实受不了,但日子一长就习惯了。3个月的新兵训练,我们除搞队列训练外,有近一半时间用来搞了劳动。
那年部队要修新射击场,须切掉一个山脚,这个重任就落到了我们这些新兵肩上。任务一来,不干也得干,不过那时刚到部队,大家都想进步,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我虽瘦弱,但也只好咬紧牙关称英雄,经常是一天下来,身子骨都软了,还不准躺床,班里的工作还要干。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是甜是苦都要走下去,总不能半途而废。这大概就是激励我当时走下去的信念吧。
新兵最大的希望和快乐就是得到首长的肯定和表扬。我第一次受到全连表扬是在我生日的那天——1980年正月初五。这之前,部队过年放假,我利用假日做了几件好事,连长贺达柳知道后很高兴,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号召其他同志向我学习,当时心里真是热乎乎的。
为了求得表扬,有些人也会搞些投机取巧的小动作。有位新兵立功心切,有晚竟用菜刀砍了自己一刀,说是与小偷搏斗时被对方刺伤,害得我们跑到部队后山抓了一个晚上的小偷,结果鬼都没见一个。后来领导一分析,觉得情况不对,一调查,很快弄清楚了假英雄的真面目,不久便打发其回了老家。
在新兵连队,我虽为新兵,但还算走得起。一是我教过书,脑子不笨,各方面都能应付一下;二是我为人正直,不喜吹吹拍拍,战友们都信任我,有话跟我说。那时我既是学兵营的文化教员,又是连队的歌唱指挥员,还是连队的报道骨干,算来也是小有名气。在班里我是受班长批评最少的一个,连、排的批评几乎没有。
我的班长郑学林,广东龙川人,是位能干的老兵,好胜心强,点子也多,对工作抓得紧而细,对我们管得也严,因而班里的工作总是走在全连前面。有次班代表全团参加军区组织的队列比赛,拿了第一。为此年底全班荣立集体三等功,班长个人也立了三等功。
找老乡玩是新兵课余活动的一大乐事。大概每个军人都有过这样的体会,只是强弱不同罢了。那年我们县到训练团来了整整180人,整个岳阳地区有600多人,由于岳阳来的兵多,每个班至少有4—5人。因为老乡实在太多了,多数情况下我们只认一个镇的老乡。部队最反对搞老乡观念,但我认为节假日找老乡扯一扯,聊一聊,叙叙乡情,交流交流思想,也没有什么坏处。
那时经常在一起玩的有朱为民、胡朝辉、王永昌和张爱宇。每到周末,我们会在营区内信步漫游,一起畅谈家乡的变化,叙说部队的趣事,有时也会发发牢骚,高兴时还会哼哼小调。那年电影《泪痕》上演不久,里面的主题歌《心中的玫瑰》便是我们时时哼唱的曲子。星期天我们也会不辞劳苦,结伴步行到10里外的小镇去散散心、照照相。
最让人记忆犹新的还是大年三十我们几个老乡一起爬山的故事。坦训团后面有座山,叫独秀岭,离花都城不远,天晴就可看到。那天是到部队过的第一个春节,部队放假。我们无事,上街无钱也不准假,于是几个老乡相邀一起去登独秀岭。为此,我们每人还准备了一瓶汽水,一包饼干,带上了一壶茶水,中午的肚子就可打发了。
独秀岭很高,也很陡,好在半山腰有个防化小分队,修了条简易公路,可直通半山腰。过了防化小分队,上山的路就更难走了,多数地方要手脚并用。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攀爬,我们终于在12点前爬上了独秀岭的顶峰。站在顶峰,不但整个花都城一览无遗,隐约还可看到大广州的身影,让我们兴奋了好一会。要知道,那时我们当兵二月有余,还没有去过广州呢!
真正去广州已是1980年夏天的事了,那时我们当兵都半年多了,一直没有机会去广州看看。家里人来信问得最多的就是广州是啥模样,真不好回答。接兵干部当时说我们这批兵是广州兵,可谁知我们营房离广州还有几十公里呢?所以遇到家里人问广州的情况我只好一律模糊回答,“广州很好,广州很热闹”。至于到底有多热闹,我也没见过。
那次去广州是在晚上,并非去玩,而是公差。当时我们部队养了很多猪,需要大量玉米,而玉米需在广州大沙头码头卸载装车,这活就由我们来承担。那次因为干活太累,加上又是晚上,并且坐在车上,对广州的热闹没有更深的印象,但广州灯火辉煌的夜景还是一直存贮在脑中了,至今未忘。
“新兵喜欢照相”,每个军人都有同感。我的大部分照片,都是在新兵连留下来的。为照张相,我们曾在半天里跑了十几里路程,心里还是喜洋洋的,不过那时照相便宜,大部分是黑白照,彩照还是有的,可袋里的钱有限,又不忍心向家里伸手,只好作罢。我的一张最满意的新兵照,就是那时和老乡步行到花都炭步“南方”照相馆照的。
新兵喜欢写信,也期望每天都能收到信,更有甚者,以每天收到信的多寡为荣耀。我班有个战友的最高纪录是一天收到14封来信,高兴得手舞足蹈,逢人必讲。我的最高纪录是4封。
我历来害羞,脸皮薄,怕别人批评。因而在工作上我也特别注意,哪怕是自己干多点、吃点亏也在所不惜。现在部队借故不工作、不站岗的大有人在。而我们那时则不同,再顽皮的,站起岗来一是一,二是二,连迟到的都很少,岗哨失控的事几乎没有。
我们学兵三连有两个外岗,一个警卫团首长的住宅,一个看护本连的猪圈。两天一个白岗,每天一个夜岗。部队白岗夜岗是分开的,白岗为2小时,夜岗为1小时。有时也有例外,若接岗者迟误,你只好倒霉,我就曾一次站过4小时,腿都发酸,下岗时全身几乎麻木。
那时站夜岗我们都喜欢站团长的警卫岗,而不愿到猪圈去。主要原因是猪圈远,又紧靠花县火葬场,大家怕。怕归怕,去还得要去,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一个一个轮。
我第一次到猪圈站岗是在一个冬夜,月色朦胧,到处似有无数黑黑的人影。放眼南望,一百多米处,火葬场高高的烟囱隐约可见,似乎还不时飘出几缕鬼火;仔细静听,猪圈四周泥蛙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令你毛骨悚然,那情景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当时唯一能壮胆的就是一支五四式手枪和5发子弹。不愿站猪圈的另一个原因是站团首长的岗,天天可以看到首长,天天可以享受到首长回礼的快感。当时坦训团的团长为倪金凯,政委为王选文,两位老首长都是战争年代过来的。我们为了引起团首长路过时注意,故意在首长经过时将立正敬礼的动作搞得很响,这样团首长便会还礼。还有一个大家只能意会不能言明的原因,那就是团长有4朵金花都已怒放,站团长岗既可执勤,又可免费欣赏靓女。
我们班有10名新兵,分别是汪佑平、刘大革、贾旷军、陶飞雄、朱为民、胡汉朋、王永昌、彭正新、郑羽和我。就人的水平和综合素质看,湖南兵略占优势,而华容兵又更强点,这从以后的发展就可得到证明。我在新兵班的人缘还可以,战友们都愿和我来往,彼此很少发生矛盾。当时我的做人原则是公正、诚实、热心助人,有老乡但不搞老乡观念。因此,无论是老乡还是外省战友都乐于和我交往。
有个临湘籍的战友,叫汪佑平,个头不高,结结实实,力大无比,坦克车开得好,遗憾的是文化弱点。这位战友住我下铺,和我关系一直不错,我们经常互相帮助。他写信不利索,常由我代笔。我搞劳动没劲,他常帮我出力。他这个人很讲义气,乐于为朋友两肋插刀。
听说这位战友如今混得不错,先是当上了临湘县武术学校的教官,后又正式加入了警队,还在一个所里当过领导。其事迹曾被《人民公安报》“一百名民警的故事”专栏中以“一双铁拳的汪佑平”为题做过报道。
当新兵时,还有很多逸事,想起来也蛮有意思。
新兵营房紧靠老107国道,没有围墙,中间只隔了一个篮球场和一片几米宽的竹林。竹林里生长着水杯粗的楠竹,上面写满了前辈们留下的豪言壮语。刚到营区不久,班长就给我们规定了活动范围,竹林就是禁区之一。大凡当过兵的都知道,班长的话就是圣旨,我们当然不敢越雷池一步。
几个月后,我们已不再是新兵蛋子了,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竹林的秘密就像一块魔石吸引着我和老汪,解开这个秘密成了我和老汪的重大工作内容。
机会终于来了。有天中午,等班长睡下后,我和老汪装着出去小便,悄悄绕到了竹林旁。怕人看见,我们藏在一面断墙后,四个小眼睛死死地在竹林里搜索,只见远处竹林浓密处,几个老兵坐在马扎上,一边闲聊,一边望着竹林外的107国道。
突然,老兵们停止了闲聊,几束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公路左侧,像遥控雷达一样,慢慢向右扫过来。我们急忙将目光跟了上去,两个踩单车的姑娘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我和老汪相视而笑,秘密终于被我们发现了。
后来,我们将这个秘密告诉其他新兵,他们笑得合不拢嘴,骂我们笨,骂我们不机灵,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而且还亲自见过班长也在那里“蹲过点”。
北方兵到南方,最不习惯的就是天热。天热大腿根部容易长癣,南方人喜欢冲澡,一天要冲几次,长癣的不多。可北方人没这个习惯,加上部队当时也没这个条件,所以长癣的特别多,一个连没有几人能够幸免。
长了癣,只好到卫生队去拿药,因为人多,卫生队准备的癣药几天就没了。要买新药,又没有那么多钱,卫生队只好自力更生造土药。这种土药效果不错,就是有三个毛病,一是特臭;二是特猛;再是特痛。
开始涂癣药都是单兵作战,大家不熟,有点害羞,只好躲在军用蚊帐里作业。但土癣药太厉害了,涂到腿上,立即会烧出一层白膜来,痛得人跳起来,一不小心就会顶到床顶上。为了止痛,大家只好拿着小扇子拼命地扇,以减轻土药带来的疼痛。
后来,班长发现了这个秘密,专门在班务会上就涂药问题做了“重要”指示。他说,涂药又不是坏事,躲到蚊帐里干什么,大家都有的东西,有什么害羞的,今后涂药要统一行动,全部在熄灯前10分钟搞定。
班长的话就是圣旨,从此以后,每当熄灯预备号一响,班长一声“关灯”号令,大家立即开始行动,站在各自床前,一手端药瓶,一手拿扇子,开始了一天的“最后一课”。
那时的部队远没有现在这样文明,老兵欺负新兵的事经常出现。我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是我当兵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周末的晚上,因白天干活湿了衣未及时更换导致感冒,晚上想洗个热水澡(新兵时全是用井水洗脸洗澡的,冬天也一样),于是到了炊事班,正好遇到连队猪倌在洗澡。
我恳求猪倌说:“班长(其实那位猪倌根本就不是什么班长,只是我们恭维他),我想打点热水洗个澡。”谁知这位猪倌脸一横,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让我至今心寒的话,“去去去,新兵蛋子,还想洗热水。”“感冒了,想洗个热水澡。”我再次恳求他。“什么玩意儿,还装病!”听到他这句话,我扭头就走了,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两年后,我当了军官,他还在连队养猪。有次回老连队玩,还遇到了这位猪倌,他感觉不好意思,我还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这事对我感触很深,也对我教育很深。后来我当了军官、当了领导后,我对我的部下都很和蔼,也很关心,以至我离开部队多年后,弟兄们还能在背后说我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