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放牛娃到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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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农村教书匠 悠悠师生情

我们万庾中学同届两个高中毕业班一百多人,走出来的很少(大概只有10来人),可当老师的却很多。前些年我们有个初步统计,这届毕业生中有70%左右的同学当过民办老师,我就曾经当过近两年的民办老师。所谓民办老师,就是村办学校聘用的只拿工分、不拿工资的老师。

我当民办老师已是1978年9月的事了。那年夏天,有位下放的老师招工走了,余下的空缺便由我顶了上去。学校安排我教五年级毕业班(那时小学是五年制)的语文兼做班主任,另还负担几门副课。和我搭档的先是我的同学陈其新,后是校友吴年中,都合得来。我接手的这个班级,居全校中下游水平。班里重读者多,顽皮者多,成绩差者也多。

由农民跃为老师,着实让我兴奋了好几天。虽然只是个民办老师,在某些人眼里不屑一顾的职业,可对一个农民的儿子来说,能够离开土地,暂别农门,的确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其实,那时当个民办老师也非易事。民办老师的决定权在村领导手里,主要是在村支书手里。那时的村支书可是土皇帝,他说让谁干就让谁干,没有文化也可干。他说不让谁干,文化再高也没得干。

村里民办老师一般是村支书或村里头头的亲戚先安排,然后就是照顾下放女知青,最后才安排其他回乡知识青年。我属于最后者,当然我也还是有点小关系的,我大嫂在村里当妇女主任,否则我一辈子也当不上民办老师。

教师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首次出现在学生面前,面对50多双明亮的眼睛,你会不可抑制地心跳。老师在学生心中是神圣的,是学生效仿的榜样,台上的一举一动,无不对学生产生深远的影响,“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话还真不假。

说实话,我当老师也不怎么合格,主要是没有经过师范教育,不懂教学规律,不懂管理学生的办法,教学手段更是单一、简单、不科学,不过那时的民办老师都没上过师范。

当时我采取的教学手段比较原始,主要是“灌”字当头,死记硬背为主,启发式的教育很少甚至没有,拿现在时兴的观点来看,方法已经过时,不过我总认为小学生主要是解决字词句,所以不背点不记点,恐怕也不是个好办法,因为孩子们抽象思维差,自觉性不够,自我约束力也不强。

那时的学校还盛行搞点体罚,典型的做法就是打手板和留校。学校里有10多个老师,人人都有一条小木尺,用处有二:一是上课教书;二是体罚不听话的学生。我的小木尺也曾使不少顽皮的学生吃过苦头。

经常挨板子的自然是那些上课讲话、不老实、作业不完成、不听招呼的男生,对女生偶尔也杀鸡给猴看,但一般情况下是不动鞭子的。因为女生自尊心强,面子薄,又较男生听话。其实,学生对体罚惧怕的不多,胆小的稍有收敛,胆大的不放在眼里,照样我行我素。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学生要挨板子了,手伸得老远,腰挺得笔直,俨然一个小刘胡兰,令你哭笑不得。

对不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我们一般采取强制留校的方式以示惩罚,至于此种方法效果如何,实践证明不是很好。因为留校的学生基本上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口里念着书,心儿早已飞出窗外,而且留校有时也要担风险。

一次,我发狠将一名顽皮鬼留到天黑,放学的时候该生不肯走,说是害怕。无奈,只好将其送回家,幸好家长还是个明理人,不但没有责怪,还热情地款待了我一顿,只是我返回经过一片坟地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经过一期的教学实践,我慢慢摸出了一些门道,工作起来顺手多了。同学们也考虑到升学在即,学习自觉性与日俱增。为加深学生们对语文的热爱,在完成正常教学任务的同时,我还利用时间给同学们介绍一些文学名著,讲些有趣的故事,教授些语文基础知识,同学们都很乐意,也很上心。

在众多的学生中,有一个较受我的器重,其他同学都说是我的得意门生。这是一个瘦小而多病的学生,姓熊,人很有天赋,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接受能力、反应能力特别强,课堂上提问卡壳,常常需要他来解围。他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不懂的他专心听讲,全力以赴,懂了的他不再浪费时间,而是看些其他东西。不过该生缺点也不少,主要是怕劳动。后来该生顺利升上了高中,可惜没能毕业,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按他的成绩考个大学应该没问题,后来听说学泥瓦匠了,日子混得也还不错。

我当民办老师是拿工分的,一年约有300多分,可值200多元,这对我来说是相当不错的了。当时我们吃住在学校,不过都很差。

学校有食堂,但伙食很差,蔬菜还可保障,因为那是学生在学校地里种的。荤菜就难了,一个星期能看到几片肥肉就要谢天谢地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饭菜的难吃和食堂卫生的脏乱。

那时食堂做饭的也都是村领导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位年近花甲的老爷爷,他们都是有后台的,因而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做饭不认真,炒菜不专心,卫生懒得整,得过且过,可这样一来却苦了我们这些老师,不但吃不好,还不敢多言。

吃得不好,住得也差,虽然每人一间,但都是土房,下雨就漏。好在当时大家都年轻,也没觉得什么。

那时学校还没有电视,课余饭后只能以聊天打发时日,有时聊着聊着,就聊出了故事。

学校老师宿舍很简陋,宿舍和教室连在一起,两间教室中夹两间宿舍,最要命的是这两间宿舍中间相隔的竟是一堵没有封顶的墙,脚下垫张凳子就可翻过去。

故事就在这堵墙上发生了。

有位中年男老师,聊上了一位下放女知青,正好他们住在对开的宿舍里。女知青虽然说不上貌美如花,可毕竟是城里人,又年轻,很有些风韵,比那男老师在农村的黄脸婆肯定强多了,于是这男老师便不安分起来。

先是打糖衣炮弹,也就是隔墙扔纸条,丢了好一阵,女知青没反应。男老师也不气馁,只是悄悄改变了战术,改一路进攻为两路进攻。晚上还是坚持扔纸条,白天则开始大胆献殷勤。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打击下,这女知青终于顶不住了,先是小心地回应男老师的糖衣炮弹,后来就眉来眼去,不过始终还是没有打开那扇门,尽管夜深人静时男老师经常站在女知青门前表忠心,那门就是不开。

不过这可难不倒牛高马大的男老师,在一个雷雨加交的夏夜,喝了点高度白酒的男老师决定强攻。只见他搬来一张小凳,乘着酒兴,跳上小凳,顺势翻过矮墙,在女知青的惊愕中完成了攻击任务。从此,这堵墙就成了他们私会的通道,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知道。

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怎么搞的,这事竟让另一位女老师知道了,一下子就传开了,最后传到了村里头头耳朵里,头头大怒,专门派人调查处理,最后的结果是男老师捆铺盖走人重新修地球,女知青灰溜溜回了城。

当老师虽然没有干体力活那样苦累,但也有忧虑得咽不下饭的时候,我就经历过这样一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1979年6月,五年级升考已毕,分数却迟迟未下。正着急时,忽传我班无一人被中学录取,真是晴天霹雳,脑子一下懵了,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夜失眠,次日更是茶饭不思,无精打采,几位细心的女同学看出了我的心事,关切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只能苦笑作答。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我将此事报告校长,校长不相信这是真的,踩着单车载着我到公社教育组去打听。教育组的同志很意外,说:“考卷还没看呢!”校长还想细问,我拉开校长往街上走,这六个字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说来也怪,那两天我粒米未进却无饿感,可听到这六个字后肚子一下子咕咕叫开了。于是我请校长到街上最好的面馆吃了一顿,校长只干了一碗,我却连干了4碗,吃得校长笑个不停。不久,录取名额下来了,我们班在整个公社还算中等水平。

1979年9月,我接任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该班比我教的上个班级好了许多,绝大多数同学学习刻苦,成绩稳定。我大侄女刘萍也在这个班读书。我在这个班待的时间很短,仅有3个来月,学生留给我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我对他们的感情却很真,我到部队后曾用我每月7元津贴省下的钱给这个班的学生寄去糖果,倾诉一个年轻老师对学生的无限思念。

我刚当老师时我的大侄子刘志华还没上学,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在家时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混,我当老师后也常常把他带在身边,和我同吃同住,晚上有时也会让他做点作业,完不成任务或者不认真,还会叮当敲脑壳(这是他40年后的原话)。

我的教书生涯前后不到两年,这在人的一生中是短暂的,可这短暂的人生经历却给我带来了许多美好而难忘的回忆,也给我人生的道路增添了不少色彩,因为我毕竟在人类灵魂工程师的队伍里战斗过,我也常常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尤其当有人叫我刘老师的时候,这种感情总会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