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精准扶贫重在“精准”上，必须做到家家到、户户落、人人见面，掌握贫困存在的真实情况。丁小强在黄问纲兄弟引路下，准备到邢大大和姜幺娘家了解一些情况，寻找他们脱贫致富的路径。一路走着，黄问纲从贴肉的胸口摸出三寸骨哨吹奏起来，声音凄婉低迷、如诉如泣、如哀如婉，让人的心都流泪了。丁小强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吹竹哨，大好的晴天，放纵的心情，听起来不舒服。
黄问纲从脖子上取下说，你看噻，不是竹子做的哨子，这是咚咚喹，牛骨做的，吹起来好听。
丁小强把三寸长的骨哨捏在手中，正要仔细研究，忽然前面一间茅草屋传来一声高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的吵闹。丁小强拉着黄问纲问，这是谁的家呢，好像在吵架？
黄问纲比画着说，这是牛拉萨的家，他们在赌博。
丁小强好奇地问，这偏僻山村、荒野之地，都赌博什么呢？
黄问纲比画说，打伙拽，也叫打干瞪眼。然后竟然手舞足蹈地唱起来：
武汉地主斗得精
成都麻将天上听
重庆撮牌满街打
贵阳纸叶论输赢
要说伙拽苞谷籽
天下第一分水岭……
丁小强斗过地主，打过麻将，见过撮牌、上大人和纸叶子，均是娱乐工具，但是没见过摇苞谷籽和打伙拽。于是，他讨教式地问，苞谷籽怎样摇？
黄问纲从地里找来几颗苞谷籽，捧在手中摇晃一阵说，赌这边凸起就赢了，赌这边凹下就输了。凸起也叫阳面，凹下也叫阴面，阳面盖阴面，男人盖女人。
丁小强把几颗苞谷籽摊在手板心反复研究说，乡下人真会想办法呀，漫山遍野苞谷，随便找几颗就可以开赌场了。
黄问纲得意地说，我不赌博，赌博害死人。牛拉萨的爹赌博跳楼死了，娘赌给别人做老婆了，在天池山那边的那边，很远呢。
丁小强把苞谷籽丢在地上又问，伙拽是什么？
黄问纲摸摸身上说，我没带，打扑克牌。
丁小强回想，一副扑克牌，四人玩耍叫打升级，三人玩耍叫斗地主，两人玩耍叫斗24，如果两副牌一起玩耍，叫开拖拉机了。那么，伙拽是几副牌玩耍呢？丁小强不明白，黄问纲兄弟也说不清楚，只好拖着他的手说，我们悄悄看一盘，他们怎样打伙拽。
丁小强和黄问纲兄弟蹲在茅草屋边，正好看见牛拉犁在整理扑克牌，庄家薛大娃开首出一个梅花3，下手牛拉萨正要一个方块2压牌上手，对手牛拉犁扯出一对3说，伙起！
黄问纲左手伸出食指、右手伸出食指和丁小强的食指夹在一起说，他们是一伙的，最大最狠，2都奈不何他们。
原来，分水岭人打伙拽不要大王小王，因为他们是孤家寡人，没人伙得起。丁小强总算看明白了“伙拽”的“伙”，就是同伙、伙伴、伙计，那么“伙拽”的“拽”怎样体现出来呢？比如说斗地主，是因为庄家抓了一把底牌，比其他人富有，所以叫地主，其他人只能两人或者三人结成穷人联盟，才能斗垮地主或者地主喊的帮工。再比如，北方的京城叫北京，南方的京城叫南京，西方的京城叫西京，东方的京城叫东京，取名体现在地域方位上，那么“伙拽”的“拽”体现在哪里呢？历史和现实根据是什么呢？相信聪明的分水岭人不会无缘无故把这种玩牌方式叫打伙拽。
黄问朝悄声说，出牌了，肉蚌壳薛大娃出牌了。
丁小强终于看清楚了，打伙拽都是单干，“叫花儿烤火，各顾各”，没得任何朋友；出牌的规则是接句子，除开天牌2任意出牌外，其他牌必须接连出，不得跳干子。比如，人家出4，你必须接5；人家出567，你必须接8910，否则只能干瞪眼，剩一大把牌在手上输钱。只见薛大娃连出几手牌都无人接上，最后把牌丢在半边桌上说，拽拽拽牌了，数数数张数，给给给钱。
原来分水岭的土家人，把丢、甩、摔、扔、掷、搭等动作叫“拽”。打伙拽扑克牌的关键在于“伙”与“拽”两个字上，伙得快是赢家，拽得快也是赢家。同时，打伙拽也叫打干瞪眼，因为你伙不起牌、接不起牌，只有抱着牌在一旁干瞪眼睛生闷气。牛拉萨手上剩5张、牛拉犁手上剩1张、邓天亮手上剩9张，1块钱1张，好计算得很。可是，邓天亮荷包里没钱输了，只好无奈地说，没钱了，输裤儿。
薛大娃冷笑说，黑黑黑脸乌乌乌梢蛇，你你你那裤儿八八八辈子没洗过，臊臭臭臭、硬邦邦邦，巴巴巴了女人好厚的水水水锅巴，不不不要不要要要。
邓天亮脱着衣服说，那就输衣服吧，大老板米兰天穿过的，带喜气财气，上好的料子布。
牛拉萨一边洗牌一边说，素牌荤麻将，随便赢几场。你那衣服虽然是米兰天穿的，铺在地上和蓝雪羊恩爱过，也不是干净之物。
薛大娃搓着手板说，没没没和女人睡睡睡过？赌赌赌个咒，烂烂烂儿子的小小小鸡娃。
牛拉犁瘪着乌黑的嘴巴说，各人都是老光棍，拿儿子发誓赌咒，不是说来香口糊弄人家吗？
邓天亮哭丧着脸说，衣服不要，裤儿不要，身上没有别的了，差你的9块钱欠起，猴年马月有了再给。不玩了，去顾书记家找饭吃。
牛拉犁阴阳怪气地说，邓大哥、乌梢蛇，怎么这样没得体谅内涵呢，好歹你也是我们的贫协主席嘛，9块钱就把你的黄牛尿憋回去了？
邓天亮气愤地说，赊账你们不来，尽棍光棍汉子一条，我拿什么陪你们打牌？
牛拉犁出主意说，磨子是推的，驴子是叫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可以借高利，我们过去都借过。
邓天亮有些心动地问，利率呢？
薛大娃瞄他一眼说，老老老规矩，当当当场还222角5分，过后月月月息1元元元。
邓天亮摊着手板说，先借200元，哪个放码？
牛拉犁把钱丢在半边桌上说，危难时刻只有兄弟我叼老鼠噻。记住我的情，记住我的爱，记住我天天在等待你来还钱。
邓天亮数着钱说，还没有开始打牌，你怎么先扣了50元利息呢？
牛拉萨帮腔说，你也放过高利，这是老规矩、老行情，先扣当月的利息钱。
丁小强在心里计算着，下个月就是400元，再下个月便是600元。一年两年呢？如果利滚利呢？丁小强不敢再想下去，一个低保户、贫困户，拿什么偿还人家呢？只见他破门而入大喝一声，如同炸雷滚地、响炮上梁，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