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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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发展初期的女神

在人类文明的晚近时期,培育植物和驯养动物的技术得到了发展,生物属性的天平从男性逐渐转向女性,随之而来的是权力的转移。人们最重视的不再是狩猎与屠宰,而是种植与养殖,并且由于大地与女性拥有同样的生殖与养育的魔力,女神在神话中愈加重要,妇女在部落中的地位也得到了提升。虽然我仍持怀疑态度,但倘若真有类似于母系制度的社会,它应该存在于某个早期农业中心,现在看来似乎曾经存在过三个此类地区2:约公元前10000年或更早的东南亚,即泰国等地;约公元前10000年的东南欧和近东;距上述时间4000年或5000年后的中美洲和秘鲁地区。

在这些地区中,一个地区是否可能对另一个地区产生了影响这个大问题尚未解决。但是,一个在东南亚、太平洋群岛和美洲广泛传播的神话似乎是早期种植文化的基础。

东南亚地区驯化培育的植物,如山药、芋头和西米棕榈等不是通过播种,而是通过扦插得以繁殖的,这里饲养的动物也是常见的猪、狗和家禽等。神话故事发生在一个永恒的不受时间影响的神话时代,即我们祖先的时代。那时男女之间没有区别,甚至人和动物之间也没有区别。这个无差别的、如梦一般的时代继续向前推演,直到被杀戮终结。在一些神话中,一个群体杀死了一个个体,在另一些神话中则是个体相杀。受害者的身体被切成碎片掩埋起来,而掩埋尸体的土壤里则生长出人类如今赖以生存的食用植物。也就是说,我们的生命建立在牺牲的神的肉体之上。牺牲发生之时,当死亡降临,时间随之流淌,男女两性在其中产生了分离。因此,死亡带来了繁衍和生殖的可能。

在神话时代结束之时,通过神话中的杀戮行为,男性与女性、生命与死亡的对立,可能还有《圣经》版本中呈现的对善恶的分辨,与食物一起降临于世,由此也演变出一个受时间影响且存在分化的世界。这种时间系统赖以维持的神圣仪式通常表现为重现神话行为的祭祀。从象征意义上说,在十字架上献祭的耶稣“肉可食,血可饮”,也是这一神话学主题精神化的一部分。正如十字架是地球的天文学符号(⊕),十字架上的基督、在Pietà中伏在母亲膝上的基督(5),以及在母神大地子宫中埋葬的牺牲,都是相同的符号。

月亮每个月都会“死”于太阳一次,又在太阳中重生,正如第一个被献祭给大地的生命,作为食物在大地上获得重生。因此,在早期以女神为中心的神话中,太阳与地球都被视为女性。或者,根据另一个意象来解释,作为男性的月亮在太阳中创造了自己:太阳的创造力之火与子宫和月经的创造力之火是相同的,祭坛之火也一样。

种植文化的神话中的大女神形象,最早并非来自东南亚,而是来自约公元前7000—前5000年的欧洲和近东。其中有一座小石像,来自安纳托利亚南部(即现今的土耳其南部)一个叫加泰土丘(Çatal Hüyük)的村庄遗址。这座石像完美地呈现了女性在这一背景中的神话角色:她一面拥抱着一个成年男性,一面怀抱着一个孩子。她是一个“转换器”,接收过去的“种子”,并通过身体的魔力将其转化为未来,男性则象征着这种被转化的能量。因此,男孩延续了父亲的生命,或者用印度佛教的术语来说,他延续了父亲的“达摩”(dharma),即责任与法律,而母亲是这一奇迹发生的容器。

通常来说,狮子象征太阳的力量,而公牛象征月亮,它闪亮的牛角喻示着新月的形状。在加泰土丘文化中,我们看到一座陶制小塑像,它所展现的是王座上正在分娩的女神,两侧有狮子守卫;在6000年后的罗马,我们又看到了同一位安纳托利亚女神库柏勒(Cybele)的大理石雕像,她同样在王位之上并由狮子守护。在加泰土丘文化出现的另一幅位于神殿墙壁上的浅浮雕图像中,我们再次看到了分娩的女神,但这次出生的不是人类婴儿,而是一头公牛。月亮消失在太阳的光辉中:狮子捕杀了公牛。月亮是祭品在天空中的征象:公牛在大地上被祭献于祭坛的火焰中。这火焰在大地上对应着天空中的太阳,也对应着子宫之火。与之类似的是,死者的尸身要重获新生,要么被埋葬于大地的子宫里,要么被投入火葬。

在一部公元前700年的印度奥义书(Upaniṣads)中,尸身被火葬之人有两条灵魂之路:一条是烟雾,一条是火焰。3第一条路将死者带向月亮,死者将在这颗“父”性之星重生;第二条路则通向太阳,而金色的太阳之门通向永生,并使死者脱离时间的束缚,获得解放,永不复还。大女神以太阳的形象将能量与光芒投向表象世界,这些光与能量创造并维持着这个世界。因此,对那些臣服于她强烈的爱之火焰的信众们而言,这位女神也可以成为通往“完美智慧”(Perfection of Wisdom)的使者和黄金门户。

据说佛陀乔达摩·悉达多在30岁的时候,曾静坐于启明智慧的菩提树下,生命幻象之魔神波旬接近了他。波旬的法力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以三种形式分别出现,其名为伽摩(欲望)、摩罗(死亡:对死亡的恐惧)和达摩(责任与法律)。伽摩带来了三个丰满的女儿,佛陀不为所动;摩罗用恶魔军团所有的神兵利器攻击佛陀,他亦不为所动;达摩声称自己对王子冥想之地拥有权利,以此挑战冥想中的佛陀,佛陀则用右手尖触摸大地,呼唤大女神见证他的权利。伴随着响彻寰宇的雷霆之声,有千万声怒吼为佛陀做证,达摩所骑的大象也向佛陀躬身致敬。

随后,宇宙之蛇目支邻陀(Mucalinda)上前敬拜佛陀,此蛇生活在菩提树根茎之间的大洞穴中。此时,伴随着寒冷的大风和恐怖的黑暗,一阵巨大的闪电风暴袭来。巨蛇七次用身体紧紧缠绕着佛陀,同时七次伸展头上巨大的眼镜蛇冠,以保护专注打坐的佛陀,直到天空放晴。最后,巨蛇舒展蛇身,展现出自己年轻温柔的样貌,躬身敬拜这位受赐福之人,随后回到了自己的洞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