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衰落
大女神文明主要存留于以农耕村镇为主的整个新月沃地中心地带、从小亚细亚到巴尔干半岛,与之毗邻的南北大片区域,包括南部的锡罗-阿拉伯沙漠,北部的欧洲、西亚草原,都驻扎着剽悍的游牧部落。南部是牧羊的闪米特人,他们早期也驯服了骆驼;北部散居着各印欧部族,包括战斧人和牧牛民族等。北部的印欧部族在公元前4000年开始使用青铜武器,在公元前3000年驯养马匹、发明战车,在公元前2000年制造出铁器,到公元前1000年末,侵略的版图已从欧洲爱尔兰海延伸到西亚锡兰地区。这些尚武部落并非吃苦耐劳的土地耕种者,而是游牧的武装掠食者。他们的主神是雷击神,神祇的行事作风与他们高度一致:闪族有马杜克(Marduk)、阿舒尔(Ashur)和雅赫维(Yahweh),印欧民族有宙斯(Zeus)、托尔(Thor)、约夫(Jove)和因陀罗(Indra)。
印欧游牧世界的战士征伐到某处,就会让本部落的男神与当地的女神联姻,这也是宙斯有如此多奇遇的原因之一。他在这个谷地娶一位女神,到了另一座山谷又娶其他女神。这本身无可厚非,但当这些地区的文化统一后,宙斯就有了一部生动的情史。你当然也可以说,这在神话史上纯属偶然现象。
闪族的神话属于另一套系统。他们从锡罗-阿拉伯沙漠侵袭而来,进入迦南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掀起了战争巨浪。与此同时,印欧部落也正在北方攻城略地。如果对比来自印欧民族和闪族的神话传统,人们会发现二者之间存在着奇妙的并行性和同步性,但是在打压本地女神方面,闪米特人要比印欧部落无情得多。
公元前2350年左右,闪族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首位国王是阿卡德的萨尔贡(Sargon)。关于他身世的传说广为人知:萨尔贡原本出身卑微,母亲秘密地生下他后,把他放进一个垫着灯芯草的篮子里,用沥青封住置入河中。约1500年后,这一传奇成为摩西(Moses)身世的故事原型。“是这条河托起了我,”萨尔贡说:“篮子顺着河水漂到阿克库,一名灌溉工从河里捞起了我,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并教会了我园艺。而当我还是园丁时,女神伊什塔尔(Ishtar)就爱慕我,后来我统治了整个王国。”4
巴比伦的汉谟拉比(Hammurabi of Babylon)是闪族的第二位圣王,有人认为他可能是《创世记》中提到的君王,即“耶和华面前英勇的猎户”宁录(Nimrod)。在汉谟拉比统治期间,巴比伦诞生了关于太阳神马杜克的史诗。马杜克击败古老的原始深渊女神提亚玛特(Tiamat),是男神取代女神成为部落主流信仰的转折点。这标志着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从普遍尊崇自然女神转而推崇男性部落创建神。
巴比伦帝国在汉谟拉比的统治下达到全盛,马杜克是他们的守护神,但是这位新兴英雄的外形令人十分费解:他有4只眼睛、4只耳朵,张开嘴巴可以喷出烈焰。当他向提亚玛特发难时,圣殿里的旧神们就战战兢兢地坐在她旁边。提亚玛特浑身发抖,发出狂野、刺耳的尖叫声,四肢也随之战栗。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念咒语。但马杜克展开他的战斗之网,牢牢地困住了她。提亚玛特大张着嘴,一股邪风飞进了她的肚子。马杜克向她射了一箭,这箭撕裂了她的五脏六腑,刺穿了她的心脏,彻底消灭了她。
马杜克无情地用棍棒敲碎了提亚玛特的头颅,用弯刀把她像贝壳一样剖开。他把一半放在上面,作为天穹,这样天空的水就不会流溢出去,又把另一半置于混沌的深渊之上。创世工作完成后,马杜克把天神分配到天空、地面和混沌深渊等不同地方。最后,他创造出人,来专门侍奉众神,这样神仙们就可以休养生息了。5
这真的太有趣了!在旧有观点中,女神的宇宙是活着的,她自己的机体便是大地、地平线和苍穹。现在她死了,宇宙不再是一个有机体,而成了一座建筑,众神奢侈地在里面休憩:他们不是能量运转的化身,而是享受服务的豪华租户。因此,人类来到世上,不是作为能够徜徉于永恒真理、把握自我命运的孩童,而只是为神服务的机器。
在汉谟拉比统治时代的第二部巴比伦史诗巨著《吉尔伽美什史诗》(Gilgamesh)中,男性精神原则对女性的彻底胜利变得更加显而易见。吉尔伽美什对死亡产生了恐惧,开始追求永生。他经历了一系列冒险,得知原始海洋的海底长着一株永生之草后,便潜入海底捞取。上岸后他疲惫不堪,还没来得及吃掉永生之草就睡着了。一条路过的蛇偷吃了这株草,这就是蛇能够在月夜蜕皮重生,就像月亮能由缺转圆,而人必须面临死亡的原因。
萨尔贡一世深受女神喜爱,汉谟拉比时代的马杜克却杀了女神。而在巴比伦的下一部编年史中,女神又遭到了诅咒。
我们知道,在伊甸园里,夏娃和蛇引诱亚当偷吃了生命之树上的智慧果。这果子原本是上帝为自己准备的,于是他诅咒蛇用肚子行走,女人在痛苦中分娩,男人在尘土飞扬、荆棘丛生的大地上挥汗劳作。后来的故事就如《圣经》中所写:“现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树的果子吃,就永远活着。耶和华便打发他出伊甸园去……又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基路伯(cherubims)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
显而易见,上文提到的两棵树正是开悟与永生的菩提树,乔达摩王子曾坐在树下悟道,宇宙之蛇目支邻陀住在树的根基中,女神(这里简化为蛇的信使,夏娃)证明了人有获得知识的权利,虽然这在当下是被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