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抑:一位抑郁症患者的重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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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抑郁症的病理反应

这样的日子我熬了一年,每天几乎零社交,只是上学放学,回家喝药。独自一人穿过华灯初上、景色绚丽的街道,但我的脑海是空白的、眼神是失焦的,我仿佛对一切失去了喜爱,别说未来,我连明天的太阳都不敢面对,觉得刺眼,能把我瞬间蒸发,像电影里的吸血鬼遇到正午12点的太阳一样。

我也不再计较自己死或不死、生或不生,我权当自己已经死了,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都没有能力管,精神已经死去,生活只有听从和被安排,没有丝毫个人创造力的体现。之前我可以在音乐中借着旋律唱出自己心底的情绪,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连说话都有障碍,为了噤声,后来心理上也开始习惯不说话的状态,仿佛潜意识都在欺负我,把我当个哑巴处理。

别看我每天上学放学的,其实我连数学课教到哪页都不知道,但翻开课本,却布满了笔记和重点部分的下画线,字迹是我的,不可否认,可奇怪的是,我丝毫没有熟悉的感觉,甚至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

我感觉自己每天就像一朵乌云,从这里飘到那里,就这样飘来飘去,心无所属。家庭不再是温暖的港湾,因为我已经失去感知的能力。冷或热,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并不能唤醒我身为生物的生命活力以及最基本的身体机能。

曾经热爱的音乐,如今看来也只觉得厌倦,看见屋里的小提琴、吉他,只觉得那是困住我心灵的枷锁。也许原本声带上的毛病并不至于把我击垮,但是我曾经对音乐的热爱,助长了病魔的嚣张,才落得如今的这步田地。爱也许还在,只是埋藏在太深的心底,深到我自己都无法察觉我还有心。我再也不能愉快地享受音乐,无论是自己唱还是听别人唱。自己唱的话,张开嘴就想起曾经做喉镜的感觉,慌得我立马闭上嘴,忘记自己曾经是个歌者。

若是听别人唱的话,仿佛听得见那个歌声的主人,正在嘲笑我,无法像他那样自如地使用声音,越是到转音高音,那嘲笑声就越是猖狂。看电影则稍微好一点,但我必须调 到静音看,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声音扰乱心的平静。可以这么说,在那段时间,尽管我只是病了,但几乎已经让我感受到了身为一个哑巴的所有生活体验。

我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看过一部港片,是以第十八层地狱无间道命名的。当时的我并没有看懂,我问父亲,该怎么去理解这部电影。他告诉我,不需要着急去懂某些超越你年龄层面的知识,时间会将道理灌输进你的大脑,到时候你想不理解都难。现在我算是彻底理解了,觉得那时候被迫噤声的我,活像电影里卧底在黑社会之中的警察,并且我一直觉得,这个角色——在第一部中——是最具悲剧色彩的人物。

我明明是一个乐观外向的人,却被病痛折磨得惜字如金;我明明是一个开朗积极的人,却因长久噤声变得抑郁、沉闷;还有,最让我心有不甘的是我明明可能获得更多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也许没有那件事,我早就成为万众瞩目、家喻户晓、前途无量的童星,并且这在我原本的人生剧本中理应是合情合理的规划,但我现在,只能跟所有普通孩子一样在这个教室中。我对未来失去了期盼与想象。

我不敢细想,一细想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看到这里的读者不要慌,这种反应是抑郁症带给我的病理反应,现在的我,已经康复了。)

因为不敢细想,所以对于那段人生的回忆都特别淡漠。

但,尽管我与世界关系决裂,可那只是我内心单方面的想法,世界并不会因此就剔除我在人世间存活的状态。

从高二开始,我改变了一些自己的内心想法。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杀这件事,我是不能够做的。这是为我父母考虑过后的决定,既然我甘愿为他们保住这我早已厌倦的生命,那我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我已经失去了声带的健康,往后的人生,不管走向高峰还是低谷,于我而言都是同样的破罐破摔。生活已经欠了我,那接下来的人生,我打算乱来,我的人生已经受到了亏欠,我就要这个世界还我舒适。

带着一股莫名升起的怒火,我竟开始了认真学习的生活。我将作业中的一道道难题当作拦路虎,一次次怒火中烧地用笔杆子充当打虎棍将其乱棍打死,写完一个科目的作业就好像取得一场战役的胜利。我沉溺于这场“战役”之中,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自我游戏的过程中,我真的练就了一手炉火纯青的“打虎棍法”,造成了我在下一次的月考中获得全班第一的结果。而且更离奇的是,我的上一次月考成绩是班里的倒数第五,年级成绩直接进步了七百多名,而全年级总共只有七百六十几个人。

我一言不发、一句不讲,没有任何社交,封闭到连我的同桌都不曾听过我的声音是何种样子。几乎丧失人生所有体验和情绪波动的这样一个人,居然凭借考试成绩全班第一这件事,成为班里的焦点人物。

当全班同学为我鼓掌的时候,我记得我笑了,大家肯定以为我那是因为获得好成绩的喜悦笑容,实际上,我在感慨命运的奇幻。

班主任当时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一度怀疑我是抄的,当他查座位号后发现,我考场座位周围坐的都是一群成绩一般的同学时,他长吁一口气,唯有奉劝自己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