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壹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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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王光宗打定主意不会离开他祖辈居住的地方,一眼看到儿子拿回来的刀,就像被人捅了两刀,瞪目结舌,血气快速地抽离身体。

王济世看到儿子手中刀时的笑容瞬间治愈了王光宗的刀伤。“济世爷,您请回吧,我们一家就去贰扭王国。”

王济世干笑了几声,“那就不送了。世事不由人,光宗你还是想开点。这点钱你拿着,就当买下你家中的粮食,其它的,一切都会保持完好。事情过去后,你还可以再回来,就当出去游玩。”

王西阳夫妇对王光宗突如其来要去贰扭王国的决定疑惑不解。被怀疑杀人就出逃,这不就相当于默认,夫妻俩都认定父亲是绝不会做出杀人之事,更何况杀的是王春娘。

梁艳红是在外边热闹的议论声中知晓此事的。因为这件事,都没人问她的烦心事,只是王春娘的死带给她更多的感伤。

这一带有名的不正经的女人王春娘,在梁艳红眼中却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她内心里还真希望公公娶了她。只是王春娘的丈夫与儿子虽听说翻了船,但死不见尸,王春娘一直都当他们活着,也就不好改嫁。

夫妻两人都是孝顺听话之人。父亲脸上阴云密布,也不向他们解释什么。想想父亲独自逃了,他们夫妻也不能留下来等着被抓顶罪。再看眼前舆论,别无它法,只得稍稍收拾,随他一同出发。

出发时,老天爷也像是不赞成此次出逃,一下子变了脸色,下起绵绵细雨。在一山又一山的跋涉中,三人始终相信山的尽头就是人间天堂—贰扭王国。

山中遇到的老虎都不吃人,真是个好兆头。下了山就应是贰扭王国了,王西阳长舒一口气浑身来劲,只是父亲脸色苍白,靠着树坐着,可能得休息一阵。

王光宗痴呆坐了一会儿,回想起王春娘之死,心中仍是隐隐作痛。也为自己痛苦,他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王光宗的痛被白老虎的叫声打碎。它刚才不吃人,现在回过神来又要吃人了么?王光宗按着菜刀,思绪回到眼前。

白老虎在伤心痛叫。它张嘴无数遍地呼唤着“主人”,没有人听懂人它历经九百七十年的激动声音。是它认错了人么?不会,只听那抽刀的声音,它能确定。

那就是天帝对它真正的惩罚么?让它在这里等主人,等到了,对方却不认识它。还是这就是天帝对主人的惩罚?

让天帝嫉妒的西持刀,终于被抓到把柄,罚他下凡,生生世世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一切,包括他的坐骑白虎,都不记得了?

还是纯粹它老了,老到连主人都认错了?

白虎的悲伤只能通过叫声表达,然而如果主人忘记了一切,那又有谁会明白它的痛苦?痛苦不能被明白,又何必显示出来?

白虎仍然存在的渺茫希望促使它艰难地站起来,痛苦的叫声回荡山林。它屁股上的脓包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生长,再慢也近千年,它每走一步,痛楚难忍。

“公公,我想去看一下那只白老虎,我觉得它怪可怜的。”梁艳红的恻隐之心在哀叫声中疯长,她希望自己能为那只可怜的白老虎做点什么。

儿媳妇一个弱女子都比自己勇敢。王春娘不明不白死了,他什么也没为她做。王光宗抽出菜刀又往回走。

四目相对,王光宗和白老虎都脚软。白老虎又是趴着,仍然不停叫。

王西阳现在不怕白老虎,它是名副其实的病猫。“爹,我去将那脓包捅破。”

梁艳红将一包药给他,“两位瞎哥给的,他们说治外伤很灵。”

“我去。”王光宗挥手挡住儿子。他对自己的刀工相当自信,切菜的所有刀法,样样精通。他想将那脓包当做食材,呕——这样太恶心。没必要多想,简单的事想多了变复杂反而难搞,不如。

白老虎的左边屁股上长了个大瘤子,流着脓水与发黑的血。它见他们回来,转过身去主动撅起屁股,王光宗对准就是一刀,将大瘤子削掉。

这是王光宗生命里最灿烂的时刻,深深的映在儿媳脑海,也同样深深地烙在王壹的脑海中,因为母亲无数次地与他说起他爷爷的此次壮举,也是唯一的让他母亲总是重复说起的壮举。

白虎停止了叫喊,上天入地都没有人比它更熟悉西持刀。刚才的出刀手法,呼声一过,手起刀落,快狠准无仙可比,这是主人西持刀的手法。

九百七十年,没见主人,今日却感觉到两个西持刀。是它老了,眼花了,耳背了,感觉不灵敏了,所以认错了?

白老虎再次撅起屁股,并扭了两下。它的右边屁股上有一个花形印记,是婆婆青花的形状,主人亲自用开刀烙上去的,主人会记得的。

没有它期待的反应。

是它老了,认错了。如果真是主人西持刀,他定会认得自己。

三人谁也没去想它为什么还要翘屁股扭屁股。老虎屁股摸不得,但白老虎此时很温驯。梁艳红将水囊里的水全倒出来,给白老虎擦洗了伤口,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止住了血。

白虎的伤暂时治好,只是以后又会长出脓包来。这是惩罚,它的身体必须得有病,但此刻好轻松。

白老虎摇了摇了尾巴,以示谢意,并不回头看他们,往前悠悠而去。心中无限伤感,喁喁私语。

“主人,主人,你如果来了,会认不出我来么?天帝对你的惩罚是轮回转世,世世身为平凡之人么?世辈为人,将前尘旧事忘个一干二净,碌碌无为过一生么?”

王光宗听到陌生的声音,周围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就没有别人。来的是野兽?手中的菜刀都握不稳,他扶着一棵树稳定了一下情绪。

“主人,主人,你到底在哪里,我在这里苦等。唉......”

长长的叹息声在山间回响,冲击王西阳的脑袋,他脑袋一片迷糊,他似乎听到了陌生的声音,是谁在说话?那人在什么地方?

“西阳,你听到什么声音么,是人还是野兽?”

“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也不知说的什么。爹爹,山中别处也许有人在做事说话,有人了,我们就快到山脚了,快走吧。”

人生第一次见到白老虎,它没能带给王光宗王西阳超出常人的感觉,他们快速往前走。只有梁艳红还在深情回望,那个落寞的屁股上有一朵五瓣花,从树叶间穿透过来的阳光格外钟爱它,总是追随着花瓣移动。一朵阳光灿烂的花,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