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庙门口的蛛丝网多到可以用来做丝线纺纱织布,蛛网上有不少蜘蛛,要是欢娣看到了,它们可就遭殃了。
旅途劳顿使王西阳没有仔细去察看一下这座破败的小庙。这种荒僻的地方,他一路上都没看到一个人,那歹人应也是没有,他可以放心睡觉。
满地灰尘不动还好,一动就到处飞舞将人呛晕。他干脆不打扫,倚着最里边的墙壁抱着包袱睡觉,很快睡得香甜。
“呃—嗯—”“呃—嗯—”
寂静的小庙里,一点点声音听起来也很响亮,惊醒了王西阳。
在黑暗中,他看不出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再多听几声,应是人的声音,一个受伤的人,极力忍住疼痛发出的小声的痛楚之音。
庙里有其他人,一个受伤的人,在他睡着之后来的受伤的人。
对方应是知道他在庙中。辛苦赶路后,他睡觉的时候鼾声不说如雷也似雷,人家没来弄他,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对方。
想继续睡也睡不着了,假寐了一阵,对方的呻吟声填满耳朵。他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能救人济世的神仙,他只是个想平安回家的陌生人。好吧,相逢皆是缘,好歹吱个声吧。
“阁下哪里受伤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惊扰到你睡觉了么?脚受伤了,疼得难受,实在忍不住,要不你耳朵里塞点东西睡吧。”
浑厚的声音听起来很威严,他的痛楚声变成厚重的呼吸声,为了不打扰他,也是努力在控制。
他不是医师,也没什么灵丹妙药。哦,他想起妻子也给他带了些止血的药。瞎大瞎二给的早就用完了,欢娣与王壹经常不是自己流血,就是弄得别的小孩子流血。梁艳红买多了止血药,治多了,自己也能制药。
“我有些自制的止血药,要不给你上点药。”
“那,多谢。”
好像是初一,没有月亮,傍晚时就看到灰色的天空中云层很厚,挡住了星星的光芒,小庙里漆黑一片。左青城送给他一捆蜡烛和一包茶叶,其它还有衣物什么的他拒绝了。点亮蜡烛后,他看到那人靠在前边进门口,一把长而直的刀握在左手上,寒光刺入桔色的烛光中,温暖得刺目,他双眼用力眨了几次。
是宝刀,拿宝刀的应是个人物。
他一手拿着蜡烛,一手将他不起眼的杀猪刀拿起挂在腰间。为了掩饰杀猪刀过于平凡,梁艳红特地买了块牛皮,做了个刀鞘。
昏暗的烛光下,一双疲惫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王西阳。他的眼里没有温暖,宝刀的寒光注入其中,使人不敢直视,但他咧嘴一笑,寒意顿散。
“阁下是回家么?”
“是的。你的伤口在哪里?”
他身子没有动,用嘴撇向右边。
手也不能动么?这才注意他上半身的暗黑色的盔甲不同寻常,像是罕见的黑尾鸢葛用特殊的方法织成,既软又刀枪不入。因为黑尾鸢葛实在太稀有,听说仅织成两三件。他也是帮妻子纺纱后,两人闲聊时说起才知世间有那样的宝物。
右大腿内侧上应是箭伤,鲜血将那一片都染红了,不见箭。
“箭我当时就拔掉了。”
是个狠人。
条件太简陋,部位也尴尬。王西阳快速地擦洗上药,再撕块布包扎好,他所能做的,都做完了。
“好多了,谢谢!请问尊姓大名,你,有想要的么?”
他们一家逃到仨鲜国,只不过是想安宁度日。“我姓王,我只想回家。”
“王老弟家在哪里?”
“白仙府。”
他乡呆久了,也就成了家乡。
“路途遥远,战局多变,要不你跟在我身边,我派人送你回去。”
“多谢,不必。都说国王亲征,很快就能打败临山王。我一个人专走小路,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
那人笑笑。他要多笑,不笑的话,整张脸的肌肉都固定在一个蛮横的状态,一笑,肌肉走势变得平缓,看起来和气多了。
“我右手从马上摔下来时,手肘好像移位了,你能帮我正一下骨么?”
他左手握刀,刚开始的时候也没说右手有伤。他不是左撇子,一开始是对他有戒心的。自己对他也很提防,也带了刀。
“我,这个不太熟练,可以试试,很痛的。”
“没关...啊...”
话音刚落,正骨完成,只有那人疼痛的叫喊声在无边的黑暗中传到广阔的荒野里。王西阳没有厨子的名声,但他深得他爹爹的真传。所有做菜的技巧,各种刀功刀法还有庖丁解牛般的挑骨挑刺,统统不在话下。正个骨,小意思。
“你好好睡一觉,明日早上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荒山野外还能遇到如此高人,天助也!真想知道他是谁。笑问道:“你的师傅是哪位高人?”
“我没有师傅。睡吧,我明早要早起赶路。”
那人将手中宝刀放身旁,不管地下如何脏,顺势躺下,挪了几下,又从身旁抽出一把裹得严实像砖头样的刀,放在头下当枕头,双手抱胸睡觉。
是一把菜刀,虽只有刀柄露出来,王西阳一看就知道那是他爹爹常随身携带的菜刀。
“恩人还不去睡么?要等我睡着了才去睡么?”
“那个,你枕着的那把刀哪里来的?”
他翻身起来说道:“是宗道长送给我的刀。”
“宗道长?名字是王光宗么?”
“是呀,你认识宗道长么?”
真是他爹爹的刀。他说了去修仙之处做厨子,怎么会将菜刀送给别人呢?虽然他爹爹去哪里都带着那把刀,但也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一个拥有宝刀的人怎么会如此重视这把刀呢?
“听说过名字。请问他现在在哪里?他怎么将刀送给你呢?”
“宗道长是连云观真健子道长的高徒,我曾经连续做恶梦,宗道长来为我解梦破梦。他说人一生天天有忙不完的事,为什么还要在意梦中虚幻的事。梦中有刀,那就枕上刀,刀对刀,实对虚,看看怎么样。我一枕上他的刀睡觉,就不再做恶梦了。宗道长真是修为高深。”
看他说得真切,脸上还有崇敬之意,王西阳也感到自豪,意外得知父亲原来在连云观。知道父亲在哪里,那飘飘荡荡无处安放的挂念也有了着落。
“请问连云观在哪里?”
“断山府连指山。连云观很出名的,住持真健子道长真神仙似的,你不知道么?那你是怎么知道宗道长的?”
王西阳吹灭蜡烛,“我不过是个乡野鄙夫,所知有限。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