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光宗，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家中呆得下？”王济东在门外大声嚷嚷。

王光宗在家中才坐了一会儿，刚冷静下来想办法。办法远在天边，连方向都搞不清。王济东按辈份算，也是爷。忙出去。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与王春娘的事，他以为是谁都不知道。他最不想让儿子儿媳知道，那样太丢脸。

现在王济东也知道王春娘的事了，还来找他，坏事传得最快。

“光祖要杀猪，到处找你，你怎么不去帮忙呢？”

这。“济东爷，我身体不舒服，叫别个去帮忙吧。”王光宗现在哪里还有杀猪的心思。

“你不去谁去？都说好了的。你娶儿媳妇的时候，光祖帮了你多少忙，现在人家自己娶媳妇，你倒不去帮忙了。快走吧，杀猪不一定要你上，只是你这大厨不去，怎么弄菜来招待客人？”

王光宗除了依靠二十亩薄田外，还有一拿手的手艺，就是厨师。方圆十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是请他去掌厨。他就是在一户人家的白事上与王春娘认识的。

光祖好不容易娶媳妇，这样的大喜事，他是当然的主厨，他得去。

帮厨的女人们嘻嘻哈哈地边做事边聊天，聊的都是王春娘之死。这件事一下子就传遍开来，因为王春娘原本也是被请来做帮厨的，她没来，别人去叫她，一去就发现，立即报与王济世。这事瞒也是瞒不住的，很快官府就要来人了。

王光宗实在呆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回家。

王济世再次来找他。“光宗，这件事已经传开，我也派人去官府报案了。有人来跟我说，今天就看到你最先去王春娘家，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自找的，王光宗不语。

“光宗，你逃吧，我是为你好，你只有这一条路了。全家一起逃，你们一直走，走到山的尽头，那里就是贰扭王国。贰扭王国可是好地方，大家都说比咱们国家强，到了那里，一切都好了。”王济世还是劝他逃命。“你家中的东西，我不让人动，粮食那些，就全卖给我。你现在马上就逃，不能走水路陆路，捕快很快就会来追捕你。你就从对面那座山出发，走山路，这样抓不到你们。”

王西阳己经帮屠夫王定铁杀了王光祖的猪，提着杀猪刀回来，见到王济世，忙与他打招呼。

“西阳，这把杀猪刀是你的么？”王济世笑吟吟问道。心中一点点的愧疚感一下就消失，凶器出现，万般皆是命，不怪他。

“是的，刚买的，登记了，特地买来砍骨头。隔壁王婆说，多炖骨头汤给艳红喝，会生小子。”王西阳憨厚笑道。

王济世就想与王西阳聊聊这把看起来普通的杀猪刀。

王西阳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特地买来砍骨头。这把杀猪刀在王定铁那一套杀猪刀中并不是专门用来砍骨头的，它用来杀猪，也杀其它畜牲，就是一刀捅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猪刀。

王西阳根本就没想过要买一把杀猪刀。王定铁倒一心想要他买下来，特地费了些小心思。

王定铁是庄子里唯一的屠夫，这是个好职业，干了这么些年，好酒好肉就没断过。照理说来，他应是又胖又壮才是。事实上他瘦得皮包骨，比庄子里最穷的王四喜都瘦，而且越来越瘦。

大概别人也怀疑他家肥婆有些虐待王定铁才让他那么瘦，闲言听久了，让妻子也不好意思起来。不知受了谁的点拔，去算命师傅那里给他算了一命。说是他杀猪太多，所以才那么瘦，瘦得让人担心，最好是不要再干这活，以免发生意外。

王定铁对此嗤之以鼻。他父亲当年也是杀猪的，多胖一人、他对自己是瘦子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挺自豪的。

他们一家人里，就他最瘦，其他个个都胖得让庄子里的人羡慕，一看就知他们家是有钱人家。没钱哪能那么胖呢，就是有钱不干活又吃得好才那么胖。他一看到三个胖儿子和胖老婆，心中很骄傲，这都是他养肥的。

作为一个杀猪的，他就喜欢看到肥肥的东西，不论人或猪。那算命的，道行太浅，胡说几句来骗他老婆的钱，他能发生什么意外？

没想到还真发生了。他上次杀猪，一刀捅进，猪像没事一样，只是象征性地叫唤了两声，然后猪嘴拱得高高，像是对他嗤之以鼻。

王定铁大惊失色，再捅再捅再捅再捅，五刀，足足五刀才将那头猪杀死。给他打下手的人嘲笑他，“定哥，你不行啰。你刀不行，人也不行，你该休息了，这活以后就让我来干吧。”

这真不行。杀猪是他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活计，怎么就能因一次没一刀杀死猪就让给别人呢？

王定铁沉思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杀猪刀，可能是刀不行。

岁月是把杀猪刀，杀猪刀历经了岁月，锋芒不再。

他去刀铺里想买把新的杀猪刀，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把。不是那把杀猪刀突出，而是只剩下那一把杀猪刀了。

杀猪刀并不是常用的刀具。掌柜的告诉他，这刀放在这里都不知有多少年了，打他接手起就在。他小时候看到它就摆在现在的位置，现在他老了，还是在这里，没人买杀猪刀。只是，他本有好多话想说，但王定铁没心情听他说。

王定铁使了近二十年的这套杀猪刀是祖传的，他还从没买过别的杀猪刀。他的脑海一直回想着“你不行啰，你刀不行，人也不行”的话，脑子持续发热，也不管这刀放了多久，灰尘都寸把厚，他二话没说就买回去。

一到家门口，就后悔。他乱花钱，老婆会骂死他的。别人说他不行，他受不了，老婆不会骂他不行，只会骂他：“死鬼，你这死人脑子，什么都不会，就只会乱花钱。”

被他打不过的胖老婆骂多了，他真的那样以为。自己长了个“死人脑子”这事他很难过，难过得想到又花了钱买把多余的刀，他就难过得活不下去。

这把新买的刀得卖出去才行。

旁人谁会好端端买把杀猪刀呢？这里就他一个杀猪的，那个想取代他的人，就算他白眼熬成了红眼，他也不会如他的愿。听到有人想要接他的班，他就还能再干个三十年不在话下。

随便想一下，就只有王西阳是最好的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