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眼睛很像王春娘,圆圆的宛如无知孩童纯真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恶毒、悔恨与悲伤,略塌的鼻子显得他很胆小,宽厚的嘴唇是多么的让人觉得可靠。
王光宗终于完全抬头看着这个杀死父母的恶魔,遮掩他魔鬼心肠的面具很完美。
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下里巴人,连双手握成拳头揍他的勇气都没有,始终在腰间来回搓着衣服。
即使他为王春娘报仇,那他算什么?杀死她的是她的儿子,他能杀了她的儿子么?
不能。
垂头丧气地想下船,可不知从什么开始,船已经开动了。
“水发,我要下去。”
“很快就会让你下去的。故事已经开始讲了,我就要全部讲给你听。”王水发彻底躺下去,闭上眼睛,缓缓说着。
王定喜在娶王春娘之前,勾搭上了一个姓钱的寡妇。她是仨鲜国断山府断河县有观村人,家境富有,有三艘货船和二个儿子。王定喜给钱寡妇做监工。
王春娘是王定喜父母作主娶的。虽然王春娘样貌才干出众,但家境贫寒,不过王定喜家也是相同水平。可能是穷怕了,王定喜对钱寡妇还算忠心,这么些年一直帮她打理货船生意。
后来王水发跟着王定喜,也是在钱寡妇的货船上做事。钱寡妇为了笼住王定喜,对王水发也亲切有加。父子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点也不想回王家庄,编了个翻船的谣言,让人散出去,他们就在有观村里与钱寡妇一家生活在一起。
倘钱寡妇能再长寿一点,那就顺风顺水顺一世。世事总不如人意。钱寡妇一命呜呼后,她的两个儿子可不像母亲一样喜欢两父子,稍一盘算,便找了个借口将两父子突然赶走,他们连一根寒毛都没来得及打包。
王定喜在钱寡妇身边二十余年,以一条狗的寿命来算,真正称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钱寡妇也是给了定心丸才使得王定喜如此待她。
他拿出钱寡妇生前写给他的一张字据,他一直随身携带,称最大的那艘货船,钱寡妇同意死后赠与他。可钱寡妇两儿子不认,反正人死了,什么都随便说,死无对证。
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他找了当地乡绅出来主持公道,承诺船到手后会给予好处,字据被认定有效,也被要求给兄弟两共一千两银子算作过户手续费。
父子俩当时身无分文,许了许多人许多的好处费来拼命争船。老熟人凑点钱当生活费,每天几个馒头填肚子,哪里还有一千两银子,一千文都没有。再借,可人家也不傻,你许的空头好处费还没兑现,还想借实打实的银子,就算船在眼前也不借。
父子一合计,还是回王家庄,将老家一切田产房屋宅基地一并卖了。如果还不够,将王春娘也卖了。
大概越困难,越能想起以前挣的大钱。王定喜就想起他十五岁刚出来跑船时,意外得了一颗大珍珠,他那时候还很纯朴,竟然给了父母。父母死了,他也没有回家,一定是留给了王春娘。
这下父子回家的热情大大提高。十五岁那年的夏季,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格外清晰,王定喜欢快地与儿子分享获得宝物的前后经历。“那么大一颗珍珠,单它就能值一千两银子,别说房子宅基地那些。”
父子弄了艘小船,使不完的力气,连夜划回家,到家时天还未亮。王春娘欢喜得直流泪,让他们先歇息,她就在家中杀鸡宰鸭,弄了一桌好吃的。
父子俩直睡到中午才起来。酒足饭饱之余,王定喜开心说道:“春娘,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来接你回有观村享福,我们在那里发财了。”
死而复生已是高兴得流泪,复生还发了财,就不知如何进一步高兴。他们发了财,应不是一天两天发的财,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她呢?人家早就说王定喜外边有人,这样想来是真的。
“你们在那里过得好就行,不必接我过去。我在这里过惯了,去别的地方怕适应不了。”
王定喜假装生气道:“你这是什么话呢?我和儿子都在那里过惯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嫁鸡随鸡,要你过去,你就过去,享福还不去,真傻呀。”
觉得自己演得很好,他像个神仙一样突然出现在王春娘的面前,他要带她去享福了,王春娘肯定会感激不尽。
可能是王定喜的演技在钱寡妇面前淋漓尽致地展现完了,到了王春娘这里使劲挤也只有用力过猛后留下的使人生厌的虚伪与做作。就在王定喜尽心尽力地帮钱寡妇干活养儿子时,王春娘在家中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干活供养公公婆婆,照顾儿子。
偶尔回一次家就信口开河说发了财的丈夫与儿子没给她一个子儿,现在他们莫名其妙地要接她去享福了。她还真享不了那福,要享,他们父子俩去享吧。
父子俩好说歹说,王春娘就是不同意。她干脆说道:“我反正是不去,你们回来了也跟没回来一样。你们哪来的回哪去,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
回王家庄,父子俩一无所有,回有观村,他们可得一艘大船。以后凭此船,别说吃穿无忧,那必须得是个中产,还是偏上的那种。
回,必须得回有观村。
王定喜跑了半辈子船,能有一艘自己的船,那是他人生一世的终极梦想,谁都不能做他梦想实现之路上的拦路石。如要拦着,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别说这样的话,再好好想想。”王定喜想先出去转悠一圈,缓和一下气氛。
他得想个法子得到珍珠,再哄好妻子,找个机会卖掉她。只是这主意好像太难做到,要不来个干脆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珍珠么,肯定是藏在家中,翻个底朝天还怕找不到?再将一切都卖掉,卖王春娘就只好算了。
心中有了杀意,他不知不觉走到老何家的刀铺。他想去买把刀先,随手就拿了把杀猪刀,看着布满灰尘的样子,肯定最便宜。
出来付钱,才发现老何正在躺椅上睡午觉,睡意正浓,口水流得老长。
嚯,还省了刀钱。王定喜大摇大摆在外边转了一阵,庄子里几乎没人认识他。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却也想炫耀一番的念头被手中的刀打断,等到大事一成,那么大一艘船,怎么炫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