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德国的战略局势

（一）

相对德国，英国拥有完美的战略优势，因而采取了防御型作战方案，我们的战争领导者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本能且轻率地想到，我们应该采取与英国相反的措施：作战计划与战略据点是紧密相关的，所以我们迫切需要改善自身不佳的战略据点——德方必须采取战略性进攻策略。

便是换一种思路也能得出同一结论。

当一支陆军采取进攻型战术时，倘若对方不进行强有力的抵抗，那么己方便会占上风，从而愈发顺利地展开作战方案。若以此类比海军进攻，因为英军不会对进攻发起反抗，那么我们的作战方案本应得到进一步的贯彻。

然而此般成效却从未显现，也绝无可能被预见，因为这种可能卓有成效的作战计划并不存在。我们在海洋战略方面采取了防守战略，且显然要将之贯彻始终。

因此，我们便面临着和对面的英国人一样的处境，即坚守战略据点——我们坚守着德意志湾的战略据点，与之相应，军舰必然采取防守型作战计划。

没有什么战术能够将防守型的作战计划变成进攻型的作战计划，因为进攻型作战方案的目标就不是防守，而是改变战略据点。

换言之，战略性进攻以改变战略据点为目的，而战略性防守则以维护和保持战略据点为目的。因而，尽管我们的舰队可以在德意志湾发起肆意进攻，却仍维持着防守战略。从战壕中发起的进攻可能会将战线推到很远，但一旦它返回初始位置，这种进攻便仍只是一种战术行为。人们得先弄清这点，不然便会将战术进攻与战略进攻混为一谈。战略基础是重中之重，战术行动建立在此之上。

我们的军舰坚守在德意志湾的战略据点上，即以保护德意志湾为任务。但因英军并未对我们的战略据点发起进攻，所以我们的军舰在进攻时总是保护着本就未受攻击之所。

一个战略据点只有在涉及通商要道之时才会招致敌方的攻击。然而没有一条商路——哪怕是一条无足轻重的商路——途经德意志湾附近。而苏格兰与挪威之间的商路又遥不可及，对其进行攻击缺乏持久的影响力，因而只能是战术行动，并不可能发展到控制这条海上商道的地步。所以，苏格兰与挪威间的这条水路并不属于德意志湾制海权领域。在赫尔戈兰岛战略据点的作用力范围内没有其他的商道了。因此，我们的防守型作战方案压根没有可以保护的目标，换句话说，在北海领域无任何制海权之争。德意志湾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是这片“死亡之海”中的一个死角。

然而我们仍从德意志湾发起了一场大西洋海战。我们投入了潜艇，它使得对远离基地的敌方的商路发起持久进攻成为可能。英国对德意志湾的反攻随后也在环绕着德意志湾的矿石带中得以体现。

我们再一次环顾北海，就会发现德英两国都坚守着各自的战略据点。两国相距几百海里，均采用没有反击、没有联系也没有抵抗对象的防守型作战计划。双方都准备好竭尽全力保卫国土却又都把主动权推给对方。

然而两者间有一个巨大的不同之处。

在战略据点上，苏格兰控制着当时世界上所有通商要道，包括我们的。而德意志湾则什么都没有。

因此去攻占对方的战略据点是值得的，因为那里蕴藏着巨大财富；反之，他们进攻我们则是不值得的，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得不进行防御，因为占据这一战略据点就意味着战争的胜利；反之，我们无须防御，因为我方据点本来就空无一物。

英国采取防御作战方式是正确的，德国则相反。因为对一个没有战略价值的地理位置进行防御是毫无意义的。

若不是德国当时坚信英国人的侵略精神，那么这一优势就会促使海军舰队采取战略进攻的作战方式，进而达到改善战略据点的目的。

（二）

波罗的海的局势则不同。在这里我们至少有一个较好的战略据点。西线进入对峙状态后，德国-瑞典的通商要道变得生死攸关。我们的任务就是向外扩大制海权的范围，以及攻占和保卫这些通商要道。若俄国不插手，至少能不那么急于干涉的话，我们在波罗的海的作战方式本应该是通过占领奥兰群岛来改善战略据点，进而征服里堡（Libau）和波罗的海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但由于有防御俄国的任务，我们不得不采取防守型作战方式。

由于给波罗的海的安全性带来真正威胁的是英国而不是俄国，因此，该任务能否顺利完成并不取决于波罗的海三国海军的对俄——如果俄军进攻的话——作战能力，而是取决于聚集在北海的公海舰队（Hochseeflotte）的力量。显然，这个基于正确策略的作战计划对北海海军的作战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对此，海军元帅冯·提尔皮茨（Großadmiral von Tirpitz）在他的《回忆录》（Erinnerungen，第300～301页）中写道：

我们的海军战无不胜，这使得包括荷兰在内的北欧国家在面对英国的威胁时保持中立。本世纪初，我们的海军还很弱小时，英国就已经准备登陆日德兰半岛，就像后来对待希腊那样预谋强占丹麦。然而德国海军使得英国的这一计划无法实现。

设想一下，若我们的海军被彻底击溃，我们的经济和军事都将受到很大影响。北线将会受到严重威胁，东线和西线也将无法支撑。

确如海军元帅所描述的那样，波罗的海的安全关系到整个战争，因此海军作战必须小心谨慎。北海的所有海军舰队的行动都肩负着波罗的海安全的重任。

北海与波罗的海的作战策略需要统一，不能分割，因为两个战场的任务能否顺利完成都取决于同一支海军舰队。

海战的任务在于，从防守转为战略进攻并为进攻型作战计划指明方向，通过策略方法从根本上改善我们的战略据点，同时保证波罗的海的安全。

达到这一目标最合适的方法在于延续陆军西线的进攻战略，进逼大西洋，直达布雷斯特，同时封锁波罗的海。

马恩河战役使得这一计划的实施受到顽强的封锁阻碍，我们必须另辟蹊径。下文不再探讨对于英德两方哪一条道路更好的问题，而是会详细介绍另一条道路。这一道路之所以成为被介绍的主线，是因为它独立于陆军作战道路之外且贯穿于这场持续四年之久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