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下山
老虎咬住甜妮使动地抖动。甜妮的身体在他强大的颌骨咬合之下，骨头咯吱作响，快要粹裂了。
老虎将他抛向一边。
甜妮的大腿被咬，痛得快昏厥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前腿已失去了知觉。
“我众叛亲离？我要让你死得明白。我对你说，甜水谷中有三只老虎，我们一直在一起捕食，彼此友好。有一天，两只老虎出了甜水谷再没有回来。我想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我想念他们，丛林里只有我这一头老虎。只听到我孤独的咆哮。”
“我为了能见到自己的伙伴，吃下了仙人草。”
“仙人草让我沉陷于梦中，在梦中我见到我的虎兄虎弟，见到我们整个家族在山野徜徉，吹着从西北而来的朔风，感受着彼此舔拭的温情。消失在莽莽丛林的两头虎，可能在某一天会回来。甜水谷是我们的家，不能被野猪侵占。而肮脏的野猪越来越多。”
“他们哄骗我，让我沉溺梦乡，失去意志，没有自我。”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一头像你这样的猪都知道仙人草是毒草，而我却假装不知道。我要反击，我要给野猪们一点颜色。我要将他们赶出甜水谷！”
“而你，做了野猪们的说客。”
“你看来也并不属于野猪家族。丛林里根本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动物。你像是人类。”
“你只知道我残杀野猪，却不知背后的原由。我不恨这些野猪。但他们侵占我的领地，还要猪假虎威，来求得他们族群的平安，我岂能听之任之。”
“我不是野猪的说客。”甜妮辩解。
“野猪们也想杀了我。我没有伤害任何动物，包括野猪。可是，他们就是想要杀掉我。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甜妮很伤心。他对生存已经不留恋了。
只有他还是猪崽时，与茂源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让他留恋。丛林的日子，根本就不是生活，而是苟活。
“班达，我想劝说你别再残杀了。甜水谷不够大，可是整个森林足够大，大家彼此和谐地生活不好吗？。你一定要让对方死去，自己也未必有更好的生活。”
“哈哈哈。你的想法好古怪。”
“我知道，我很古怪，你们瞧不上我。你还是杀死我吧。死在虎王的利爪之下，总比死在人类的屠刀之下好一些啊。”
“你来自人类？”
“是的。我曾是人类豢养的家猪。我不愿意在屠夫手里，才逃到丛林里。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逃了出来。我总有一死，所以不会害怕。”
甜妮一心求死，一步步向班达迎上来。他坚定的眼神让老虎也疑惑了。
“我不想杀你。”老虎说。他坐了下来，端详着这头白毛猪。想像着人类世界的样子。
“我早料到你来自人的世界。难怪你有一股人味儿。”班达幽幽道。
“你什么时候吃了我？”甜妮问。
“等半天再说，我现在并不饿。”班达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问甜妮：“山下有人的地方一定很热闹。我的两个伙伴曾说过，那儿有很有新鲜玩艺儿，很想去看一看。”
“他们一定去了。”
“不知道，他们说过想去外面看看，也许没有说。总之有一天他们出了甜水谷就再也没有回来。
甜妮感到事情不妙。
“也许失踪的老虎已经被人类抓住了。能困住老虎的只有人类的猎枪与铁笼。”老虎班达沉吟良久，郁郁地说。
甜妮想到姚孝成在深山中巡猎，暗自找寻的正是老虎。
“你没有去寻找他们？”甜妮问。
“找过他们。我在找过很多遍。往这一片深山的西北面是茫茫草原。老虎不会去那儿，东南面，就是平原了。那里没有深山，全是庄稼地。还有黑黑的柏油路贯穿其中。老虎在那里也没法藏身。”
“除了我们这一片深山，我们没有藏身之地。”
“也许被真的被人类抓去了。”甜妮说。同时打了个哆嗦。
一头猪被会送到屠宰场，老虎会被送到哪儿呢？
“听姚田田说过，城里有动物园，那里关着老虎。”
“很好，我希望他们能关进铁笼”班达这样，这让甜妮大感意外。
“这是最好的结果。”班达说。“人类有很多办法对付老虎，比如取他们身上的虎胆，虎皮和虎骨。甜水谷之外总有猎人在山里转悠。他们专门捕猎老虎。”
“我也见过人类。”
“一年前，曾下过山。”
“那是冬天，野猪们缩在洞里。我的两个同伴出去三天没回来了。我捕了一只在雪地上跳动的灰兔。吃了兔肉，我有了体力。我出去寻找失踪的同伴。我一直往东南走，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四周没有了山。眼前出现一片平坦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平原被开垦成平平整整的方块，除了几棵水塘边的光秃秃的树桠和稀落的几幢房子，我眼里所见的都是泥土。”
“土地被人们收拾得干净极了，野草都被拔光了。只在干扑扑的田垄上生长着绿油油的麦苗。”
“野地生长的植物都肆意蔓延，毫无章法，而此地的植物，全被中了魔法一样，整齐有序。北风吹过来，非常猛烈。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任何生物无处遁形。我就这样赤条条地飞奔在田野里。”
“我在麦田里跑了很久，一只兔子也逮不到。我逃窜到一家农舍，看见母鸡，我捞到一只吃了，并在一间堆满干柴的屋子里藏起来。外面寒风凛冽。我失去了丛林，仿佛置身在地狱。人们把树木砍得干干净净，自以为得到了一片纯净有序的天地。”
“外面一声响动。有人推门进来了，他发现了我，吓得面色苍白，哆嗦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老虎下山了，老虎下山了！”
“人们想到老虎下山吃人。”
“老虎下山并不吃人，而是寻找自己的同伴。”
“外面响起了铜锣。一声紧似一声。传来人们的吼叫：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人们将我团团围住。我听到人们的脚步声不断传过来。”
“我从农舍出奔出来，眼前出现三三两两的人。他们不敢靠近，看到我冲上来他们就吓得像受惊的小鸟四处逃散。我一直向奔跑，奔向树林，奔向原野，可是眼前没有一棵树，全是沙子和土。我很惊惶，忘记了吼叫。我拼命奔向熟悉的丛林。可是丛林不见了，眼前都是铅灰的天地。太阳都暗淡无光，混沌极了。天空上飞过一只铁鸟，发出巨大轰鸣。掀起的狂风吹起地上的沙石。我伸长脖子，任狂风吹乱我的皮毛。我看到四面八方都是人。天空上飞动的铁鸟腹部也出现了人。他们呐喊着，疯狂地呐喊。”
“人类，一群多么繁盛的物种。我是老虎，我形单影只。我们的物种到了我这一代，已是最后的一代。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后的老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