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池地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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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遗址中的村落

梳理地名就能梳理出一个地方的历史。

地名是从历史中走出来的。它走得很艰难,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它就孕育着顽强的生命力。它是历史老人在那个地方拓下的一枚印章,鲜活的颜色一直在风雨中飘荡,飘荡中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一代又一代人死了,可他们生活的地方还在,地名还在,这地名就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所以历史老人拓下的这枚印章,没有拓在地上,而是拓在了人的心中。如果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会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家乡。

家乡的地名最值得记忆。叩问家乡的地名就能叩问出一部史诗。

我的家乡盐池县,自从盘古开天地它就存在了。但那个时候它不叫盐池,叫什么呢?谁也说不上来,可四五千年前,人类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高沙窝镇范记圈村、硝池子村发现了他们的生活遗址,大水坑镇马坊村、东风村发现了他们的生活遗址,王乐井乡哈巴湖发现了他们的生活遗址,花马池镇柳杨堡村张家场自然村发现了他们的生活遗址……四五千年前,我们的先祖在这些地方生活。这些地方当时叫什么,已没有人知道。

历史一路歪歪斜斜地走过来,走到近现代,这些地名出现了。但是我们决不能武断地说,现在活在我们心中的这些地名就是近现代才出现的,它们出现的年代依然被埋藏在历史的风烟中。

范记圈,因居住过范姓人家而命名,这个地方又是范姓人家养牲畜的地方。但是范姓人家什么时候到此地居住,已说不清了,更主要的是这个遗址的所在地叫薄荷井。薄荷是盐池草原上的一种野生植物,花色淡紫,全株清香,农家人常常会采摘这种野生薄荷回家做食品香料。此地叫薄荷井,一定是大量生长薄荷的地方,加一个井字,说明此处地下水位高,有农人生活需要的水井。盛夏季节,薄荷花开,淡紫如画,清香四溢,井水悠悠,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遗址东距范记圈3.5公里,南距黄蒿沟3公里,西接灵武界,北离夹山2公里。遗址位于缓坡沟壕地里,东西长约5公里,南北宽约3公里。

在这里又出现两个标志性地名,一个叫黄蒿沟,一个叫夹山。黄蒿沟表明此处有一条沟,生长黄蒿;夹山是说山的形状,至少应该有两条或两条以上的大山并存。薄荷、黄蒿,表明此地丰茂的植被;井、沟,表明此地丰富的地下水源;夹山,表明这里特殊的地形地貌;圈的出现就在情理之中了。没有起伏的丘陵和丰富的水草,哪来人畜生存的条件呢?

历史走到了1995年,一个学生放学回家,在这里捡到了部分石器,交到盐池县博物馆,县文管所组织人力进行复查,发现地面散布加砂红陶残片和石斧、石锛、石凿等磨制石器。这些石器均有明显的磨制痕迹和使用痕迹。可以看出我们的祖先曾经在这里手持石斧,逐水草,过着狩猎、采集生活。遗址内发现的石器、陶片数量很多,说明当时这里有较大的原始人群在活动。

薄荷井遗址接近鸳鸯湖。鸳鸯湖今属灵武市磁窑堡乡,从地形上看,原始人群生活所依赖的水源当是鸳鸯湖。鸳鸯湖,多么动听的名字呀!

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生活的这个地方是否已经叫薄荷井、黄蒿沟、鸳鸯湖了呢?

历史沉浸在一片迷茫之中,我们听不到一丝期盼的回声。

硝池子是一片湿地,产生芒硝,此地名称由此而来。

硝池子位于盐池县城西北35公里,属原苏步井乡,四周沙丘环绕,沙生、旱生植物生长较好,北面湖水盈盈,是为硝池湖,湖水面积约1.3平方公里,湖水之南是窨子梁。

硝池子地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谁也说不清。从地形地貌看,很早以前这里不会叫硝池子。因为当时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湖,巨大的湖中不可能产生芒硝。芒硝是在湖水即将被蒸发干涸的时候才会产生。所以,四五千年前,这里既不可能叫硝池子,也不可能叫硝池湖。硝池子这个地名应该是在这里的湖水逐渐干涸,湖面逐渐缩小,生产出芒硝以后,人们才赋予它硝池子这个地名。

硝池子遗址是在山梁的坡地上,东西约500米,南北约300米,遗址内散布石斧、石核等刮削器。在一家农田里曾发现了两处灰烬坑,长10米左右,宽3米左右。当地村民说,1980年,一个村民挖出了一个骨骼坑,大多为牛、马、驼骨等。根据此地散布的石器、陶器残片和灰烬、骨骼等判断,这应是一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当时的先民们是依赖这里的湖水而生存的。

沙丘不断侵蚀,但芦草等水生植物生长茂盛。

芦草,一种具有顽强生命力的水草,柔韧、刚毅,喜水而玩风斗沙。夏季绿荫覆地,冬季迎风呼啸,不屈不挠地生长在湿地中,展现着历史风烟中历练出来的旺盛生命力。

硝池子,它原始的名称谁也不知道。它延续了一个古地名,也延续了这片故土上孕育出的高尚品质。

20世纪60年代中期,硝池子村来了一个大文化人,他叫张文元,是《宁夏日报》的美术编辑,后调回上海《解放日报》工作至退休。

张文远在硝池子村劳动,得到了硝池子村民的保护。据王庆同《边外九年》这本书所写,张文元在生产队劳动,体力活他吃不消,生产队就让张文元走村串户,给人画像、油家具,走到哪吃到哪,挣了钱给生产队上交。

王庆同,195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新闻系,支援边疆,来到了宁夏,供职于《宁夏日报》社。不可预测的历史风云挟裹着他出乎预料地来到了距离硝池子村约5公里的油坊梁村。油坊梁原叫糖坊梁,是一户王姓人家在这里的一座山梁上居住并开了个糖坊。1964年和双井子、山台合并为一个生产队。1971年又分为两个生产队。糖坊梁所在地的生产队又开了个油坊,所以改为油坊梁。这里还有一个好听的地名,叫双井子。双井子的由来是因为有两口井,这两口井过去是蒙可饮羊的井,因为蒙可家羊很多,一口井的水不够饮,就打了两口。两口井相距5米远。可以想见,这一带水资源很丰富。王庆同就在这里生活了9年。回首这9年的艰苦日子,王庆同感谢不尽的是这里的村民对他的关心与照顾。他说有一年夏天的中午,他突然心血来潮,用软黄米面蒸粳糕吃,还没有完全蒸熟,出工时间到了,他就吃了不太熟的粳糕去锄地,锄地要翻过“山台”,走很远很远的路。锄了一会儿,他肚子疼了起来,一阵比一阵疼。他强忍到收工,因为路远,社员要赶着回家做饭吃饭,一个比一个走得快,眼看前面的社员翻过了高高的“山台”,看不见人影了,只剩他一个人落在后面慢慢走。这时,天色渐暗,凉风嗖嗖,他肚子疼得如刀绞,只能弯腰一步一步地挪,最后疼得只能慢慢爬着走。他知道,今天晚上要是回不到小庄子,在滩里过夜,小命就保不住了。正在千难万难之际,忽见从“山台”高坡下来一个人,骑着毛驴,越走越近,来人是孙立义。孙立义收工时看见他肚子疼,一个人快步走回去找毛驴来驮他。孙立义走到他跟前,一骨碌翻身下驴,把他抱起来放到驴背上。他疼得直不起腰,趴在驴背上,靠着孙立义。孙立义一步一挪,边赶驴边鼓励他:“到家就好了。”回到他住的地方,郎中老田听说他病了,急忙赶来。孙立义帮他烧热炕,他躺了一宿,第二天总算好了过来。

无亲无故,又被监督劳动,油坊梁村民们没有嫌弃王庆同,王庆同在苦尽甘来的日子里最想念的就是硝池子人。

硝池子、油坊梁不仅仅是符号,符号背后蕴藏着多少动人的故事呀。记住硝池子、油坊梁两个这个地名,更要记住这里的人。

马坊村,在盐池县城南36公里处,那里也有一处新石器文化遗址。遗址在马坊村和红沟洼村之间的沟畔上。它的发现很有传奇性。当时有几位考古人员在沟边观察冲沟断面,其中一位不慎掉到沟下。他抬头一看,悬崖上有露出的灰烬坑,并有未烧尽的兽骨残骸。在沟底,他又发现了一截直径2厘米的木炭。马坊新石器时代遗址就这样被发现了。

奇迹总是在不经意间闪现。捕捉这瞬间闪现的奇迹需要精神和耐力。精神就是敢于吃苦,耐力就是知识储备。在盐池土地上发现这么多的文化遗址,我们不得不提到盐池县博物馆老馆长任永训先生。他是河南人,1959年参军,在首都警卫师四团卫生队当战士,1965年复原被分配到盐池,在商业部门工作。酷爱学习的他钟爱上了盐池历史。1976年,任永训调到盐池县民政局任干事,从事地名调查工作。从地名调查入手,他开始对盐池县历史进行深入挖掘。他搞地名调查很扎实,背着挎包,进村入户,在荒山野岭间寻找历史疑问的答案。他询问地名来历,倾听故事传说;调查城堡遗迹,钻研考古常识。有了精神支撑和知识储备,就有了盐池县文化遗址考查的丰富积累。不慎掉入马坊沟从而发现马坊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的人,应该就是任永训先生。他曾对我说,盐池是宁夏的文物大县,遍地文物。在他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他遗憾地对我说:“要是能把长城修复起来,我就死而无憾了。”而今盐池县长城关魏然屹立在古长城上,任永训先生却已长眠在大墩梁上。他应该看见了长城关,长城关也在注视着这位热爱盐池历史文化的河南籍老先生。

马坊村这个地名当然不会始于新石器时代,但它也很古老。马坊是朝廷马政机构的驻地。马坊村曾经是哪个朝代马政机构的驻地呢?缺乏史料考证。既然朝廷在这一代养马,那么这一代水草肥美就毫无疑问。

马坊村有一口油井,是1968年大水坑石油勘探工作队钻探成功的。该油井储油量大,钻探成功后,轰动了中国石油部。北京派来了慰问团,十里八乡的村民前来观看,马坊这个地方名声大振。后来,长庆油田勘探局第三采油厂把马坊村一带确定为一个油田,命名为马坊油田。含油面积14.3平方公里,当时探明的储油量为1049万吨,油水井126口,年产原油19.2万吨。

马坊村,从远古走来,由畜牧农耕之地变为一片油田,沧桑巨变,大概如此。

大水坑镇东风村发现的新石器文化遗址,曾被盐池县考古所命名为麻记畔新石器时代遗址。东风村是个新地名,它是1961年从新桥大队分出来设立的一个生产大队。1984年改为东风行政村,村部在甘记畔自然村。遗址在麻记畔自然村。遗址周围几个村子的名字后都有一个畔字,鲜明地表明这一带沟壑纵横。甘记畔和麻记畔就在一条东西走向的红石沟边,这条沟红石崚嶒,悬崖陡峭,深不见底,悬崖上有一条羊肠小道,供人往来行走。这条小路上临悬崖,下临一潭清水,当地人把悬崖叫作阎王碥,把一潭清水叫作煮人锅。其惊险与艰难可想而知。

1988年4月,麻家畔村民在村东耕地时发现了很多陶片,于是在水冲刷的低洼地上用锹挖掘,在距地表1米多深的地下挖出一个红陶钵和两个加砂灰陶罐。周围还散布着石斧、石核、陶片等。盐池县博物馆闻报后和宁夏回族自治区考古所一同调查和复查。结果是有人认为属仰韶文化马场类型,约为公元前4000年,也就是距今有6000年的历史,但也有人认为可能与马家窑文化或者晚一点的齐家文化相近。

甘记畔没甘姓人家,麻记畔没麻姓人家。为什么如此命名,我们就把它当作诗歌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哈巴湖,盐池县4A级旅游景区。在绿浪起伏间掩埋着一处细石器文化遗址。遗址地表曾经散落着许多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有石斧、石锛、石锤、石叶等,还有当时人用兽骨磨成的项链,工艺精巧。

此地为什么叫哈巴湖呢?经考证,哈巴是蒙古语勺子的意思,那么哈巴湖就是像勺子一样的湖了。在盐池县的大地上用蒙古语命名的地方并不多,但有这样的名称也不奇怪,历史上这里本来就是北方少数民族和汉族杂居的地带,这些北方少数民族常常会越过鄂尔多斯台地南下,盐池是必经之地,在这里突然发现湖,抢占利用,不用商量。这些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大概在哈巴湖一带驻牧了很长时间,就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命名了这个湖,人们把它沿用至今。

哈巴湖,远古时代的一个大湖,这个湖被千百年的风沙掩埋。沙丘连绵处,鹰飞草长,野兽出没,生灵抵不过残酷西风的劲吹,死亡,再生;再生,死亡,顽强的生命在严酷的环境中延续,延续出了一个浩瀚的绿海。绿海中流传着许多动人的故事。

哈巴湖,经历了血雨腥风的洗礼,革命志士在这里与敌人周旋,老百姓满腔热忱地保护他们,书写了不可遗忘的一笔。

治理哈巴湖,从大漠深处走出了一支刚强的队伍,他们披星戴月,挥舞双臂,在浩瀚的沙海中栽下了一棵又一棵幼苗,逼退了一片又一片黄沙,成就了一处处人造奇景。这支队伍就是哈巴湖管理局的全体干部职工。

张生英,治理哈巴湖的功臣。他出生于宁夏盐池县大水坑镇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1999年12月任盐池机械化林场场长,以满腔的热忱投身于战胜沙魔、绿化家园的事业中。几十年来,在他的带领下,新增造林30多万亩,中幼林抚育20多万亩,封山育林10多万亩,育苗1650亩,出圃树苗3000多万株,使毛乌素沙地的南侵和盐池腹部流沙带的蔓延之势得到遏制,有效地保护了50多万亩农田、草原免受侵害,穷山恶水的面貌得到彻底改变。多年来,跑项目,调树苗,销售各类林产品,他事必躬亲,每次出差,他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他说:“这样多好,既节省了时间,又省下了住店钱。”这就是一位平凡的工作者,在平凡的岗位上,谱写着他不平凡的人生。

哈巴湖,一个古老的地名,记载着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