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导致激情杀人 情有可原从轻辩护——段某某故意杀人案

杨 昕

【案情介绍】

2009年3月27日深夜，宁夏某市某区个体店主王某某被人残忍地杀害在自家的五金店里，公安机关很快查明，凶手竟然是死者的妻子段某某 ——一个50多岁的懦弱胆小的女人。为什么这样一个懦弱、沉默寡言的女人竟是命案真凶？辩护人通过会见被告人，发现这起案件是因为被告人长期遭受丈夫对其精神和肉体的折磨，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件。

【案件争议焦点】

本案的争议焦点是如何量刑的问题。

【律师辩护观点】

公诉机关：某市人民检察院认为，段某某目无国家法纪，因家庭琐事，用铁锤将被害人打死，犯罪情节恶劣，应判处无期徒刑以上直至死刑。

律师的辩护观点：段某某长期遭受家庭暴力，案发后自首，具有法定的从轻情节，虽罪无可赦，但情有可原，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应当适用有期徒刑处罚，理由如下：

（一）不幸的婚姻家庭导致被告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1988年，段某某在河南郸城农村老家与前夫离婚，离婚时她已经33岁，半年后经人介绍又嫁给了受害人王某某。 王某某与段某某同岁，由于家境十分贫寒，34岁才经人介绍娶了段某某。 当时王某某借了200元钱将段某某娶进家，一桌酒席都未办两人便成了亲。婚后一个月，夫妇二人离开河南老家来到银川。王某某做点小买卖，第二年生了儿子王某光，此后王某某在家带孩子，靠段某某捡破烂维持生活。 虽然日子过得艰辛，但夫妇俩生活得还比较平静，家庭的经济来源基本上是靠段某某。

律师会见时，被告人段某某反映王某某对其精神、肉体折磨长达4年多时间。

1.精神折磨。

随着经济条件稍稍好转，2002年王某夫妇俩开了一个五金日杂店。段某某一天学没上过，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在家里照看店面，她每天大概能卖10元左右的零星商品。五金店生意基本上都是向外供货，进货、供货、记账都是丈夫王某某全面料理，王某某越来越觉得段某某没文化、不中用，开始看不起段某某。 本来就脾气暴躁、做事霸道的王某某回到家中总是没事找事，且经常酗酒（有时一天喝两场），酒后常常是污言秽语辱骂段某某。 孩子王某光讲，他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感觉从他记事起从来就没有摆脱过那种压抑的感觉。 在孩子的记忆中，父亲总是板着脸，经常喝酒，但父亲不像别人喝多了就回家睡觉，而是越喝越精神，回到家还没事找事，总要骂几句人才能泻火。如果家人反抗，他就会拿出农药让全家人一起喝（家里经营着农药），父亲酒后的状态就像失去理智的酒疯子。 段某某每天待在非常狭小拥挤的日杂店不敢随便出门，如果王某某一个电话打来段某某不在店里，王某某回到家中就骂个不停。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段某某的精神受到了很大伤害，恐惧、压抑、害怕经常充斥着段某某的心。王某光回忆说，家里天天过着鸡犬不宁的日子，母亲的精神状态越发地不对劲，经常行为异常，比如半夜打110说自己喝农药了，或者跑出去。 有一次光着脚跑出去，当儿子找到她的时候，发现母亲神经兮兮的，以至于孩子不知所措，感觉母亲出现了疯疯癫癫的状态。

2.肉体折磨。

据段某某讲，王某某经常看黄色录像，学着黄色录像中的一些行为要求段某某满足他。 王某某经常给她的阴道放一些性药，每次她疼痛难忍，而王某某根本不顾她的感受。（段某某怀疑丈夫在其阴道里放了鼠药，她将从裤头上取下的残留物给小狗吃，小狗出现口流白沫的症状）段某某还反映，王某某经常在她的饭和饮料中放泻药，以致她经常一天十几次地拉肚子 。

长期的精神、肉体折磨使得段某某多病缠身，如慢性胃炎、结肠炎、胆囊炎、高血压。案发当天，她刚从个体医生魏某某的诊所吊针回来。律师通过魏大夫了解情况，魏大夫证实案发当天段某某在其诊所看过病，且怀疑段某某有神经病。（律师接触段某某时间短，其儿子以及经常为段某某看病的医生都提到了段某某可能有精神病，律师申请法庭考虑对段某某作精神病鉴定，被法庭拒绝。）

3月27日这天中午，受害人王某某回到家再次耍酒疯。 他把儿子骂出家门后，将正在经营的日杂店关门，然后来到刚刚打完吊针回家睡在床上的段某某床边，从床上拽起段某某，逼段某某喝农药。段某某被拽下床趴在地上，王某某拧开农药瓶企图灌段某某喝药，由于王某某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农药被王某某倒在段某某的头发上。 王某某喝酒太多，又从里屋来到隔壁的日杂店，躺在沙发上便睡着了。长期受丈夫王某某折磨的段某某害怕丈夫醒后再逼她喝农药，此时失去了理智的段某某拿起店铺里的铁锤砸向王某某的致命部位。

（二）受害人王某某有过错，可以减轻加害人的刑事责任

从侦查卷收集的证据材料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王某某经常耍酒疯，王某某的儿子不愿在家待，儿子的同学也不敢到其家里去。案发当天王某某再次酒醉回家，并对体弱多病躺在床上的段某某实施下毒行为，逼段某某喝农药。 由于受害人喝酒太多，醉在沙发上， （尸检报告反映王某某胃被切开后闻及浓烈酒味），长期压抑、害怕的被告人段某某失去理智，顺手拿起了店里的铁锤打死了受害人。

辩护人认为，被害人是案件发生的直接导火索。如果不是他经常欺辱折磨被告，不是他经常耍酒疯，不是他在案发当天逼被告人喝农药，也就不会发生这起案件。因此辩护人认为，受害人对本案有着直接的责任，在这起案件的发生中是有过错的。由于被害人长期对妻子进行家庭暴力，导致了被告人采取过激的错误行为去保护自己，结果其行为触犯了法律。

（三）请求法庭对段某某适用有期徒刑

1.段某某具有法定的从轻情节，请法庭量刑时予以充分考虑。

根据我国《刑法》第67条规定，犯罪以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罪行的，是自首。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请法庭对段某某量刑时给以充分的考虑。

2.受害人长期对被告人实施家庭暴力，有明显的过错，量刑时可以减轻加害人的刑事责任。

3.被告人段某某认罪悔罪态度好，从轻处罚有利于改造。

【审理结果】

某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段某某15年有期徒刑。

【办案心得】

案件发生当天，段某某就去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因此案件很快侦破。会见段某某的过程中，律师了解到本案是一起家庭暴力引发的杀人案，但侦查卷宗中找不到段某某如何遭到受害人蹂躏与家暴的证据。律师注意到卷宗中有对被告人19岁儿子的询问笔录，孩子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对母亲是否长期受到父亲的虐待与家暴一定很清楚。为此，律师将这个少年找来了解细节。 父亲刚被母亲杀害，母亲已被关押，律师再三问话和启发，但在律师面前，这个19岁的少年几乎不回答律师的问话。 律师发现：这个性格内向的孩子长期生活在这样不健康的家庭氛围中，与其他正常家庭成长的孩子相比，很难沟通，很难交流。 但律师没有放弃取证，他离开办公室，留下这个少年让他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把自己想要说的心里话全部写出来。 一个多小时后，一篇《我想说的心里话》将自己记事起到惨案发生前，父亲和母亲的生活片段清晰地展现在律师面前，为律师的辩护提供了很好的证言。

律师的从轻处罚辩护意见引起了法官与检察官的高度重视，最终段某某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2014年6月，CCTV12忏悔录节目组在宁夏女子监狱寻找典型案例，段某某在宁夏女子监狱服刑改造表现良好，对自己所犯的罪行悔恨深刻，被CCTV12忏悔录节目组当作典型案例录制。 2014年7月20日，CCTV12台录制的《贴身恐怖》专题片在全国播放。

[作者单位：宁夏综义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