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山作证
咸国平
今天,我要说说生产一线的供电服务人员。这位供电服务人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六盘山区供电服务人员中最普通的一员。他普通得宛如矗立在六盘山川的铁塔,延伸的银线,可他对农村电力事业的激情,却宛如涌动的电流和身体内汩汩流淌的血液。
他是谁呢?杨俊清。他在杨河供电所配电运行工的岗位干了20多年,现在是好水乡团结、后海、张银、后沟等11个配变台区800多户用电客户的台区经理。
杨俊清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做电工。从村电工到乡电工,再到合同制供电服务人员,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儿,让杨俊清遇到了。
人们习惯称杨俊清为老杨,从孤儿到流浪汉,再到年近花甲的老头儿,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杨俊清个头不高,胖乎乎的,走起路来晃动得厉害,嘴边儿时常叼着一支烟。杨俊清凭借着忠厚老实,在张沟村当起了村电工。他在基层电工岗位上奋战过的几千个日日夜夜,用我钝拙的笔墨是很难写清楚的。
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让我们在故事中认识杨俊清。026
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夏天,大地被晒得发烫,六盘山脚下的张沟村也不例外。张沟村不大,30来户人家,两座山夹着一座大水沟,沟畔的塬上有人居住,因旧时张姓人氏在此居住而得名。
这天杨俊清与往常一样,头戴安全帽,肩挎工具包,手提一双上电杆的脚扣,去张沟村为用户维修线路、装表接电、催收电费。中午他没有回家,加班为赵占成家装表接电。
下午两点多,杨俊清的堂弟杨发林慌慌张张地跑来对杨俊清说:“老哥,鹏鹏痢疾拉得厉害,好像也在发高烧,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必须马上送医院治疗。”
“我早上走时给买了几片痢特灵。”杨俊清说,“难道还没止住吗?”
“没有。”杨发林很急切地说。
这个消息对杨俊清来说好似晴天霹雳,年过半百的他只有一个会说话的儿子,何况杨鹏已经3岁了。杨俊清眼圈湿润了,他哽咽着对堂弟说:“宝子,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我给赵占成把电表装上,电接通,咱就送鹏鹏去医院。”
“老哥啊!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只有一个会说话的儿子啊。”杨发林心里不悦地嚷道,“别把公家的事情认得那么真了,你儿子万一有个啥闪失,看你咋办?”
“你先回吧,我知道了。”杨俊清嘴里虽这么说,其实心里像刀子割一样的痛。
杨俊清支走堂弟,就埋头在电杆上为用户赵占成装表接电,他的手明显有些颤抖。
“杨师傅,你先回去给娃娃看病去吧,我没电黑一晚夕不要紧。”赵占成也在劝说。
“给你把电接好了我再回去。”杨俊清在电杆上对赵占成说,“快把电线头拉到刀闸跟前,我下来接刀闸。”
待杨俊清装表接电完毕,已是下午4点多了。他用袖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抓起脚扣就往回跑。当时,杨俊清连一辆自行车也没有。
杨俊清跑得飞快,豆大的汗滴像疯长的韭菜,割掉一茬又长出一茬。也许是要下雷阵雨的缘故吧,天气闷热得厉害,杨俊清觉得自己被蒸在笼里。
东北方向升起的乌云,黑得可怕。随即拉磨雷从山的这头一直滚到山的那头,余音在山梁沟壑间回荡,而后又狂风四起,把山路上的黄土刮起升上了天空,杨俊清眼前一片迷茫,迫不得已放慢了脚步。瞬时,眼前划过一道电光,刺得杨俊清的眼皮闪动了几下,职业病犯了的他,怀疑线路上又出故障了,他正在四下里张望,欲寻找故障点的时候,又是一道电光。这次杨俊清辨别清楚了,电光是从乌云的最深层放出的,一直延伸到了地面,把整个山梁沟壑照得彻亮。确认是电光不是电弧,杨俊清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了。天空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厚重乌黑的云层,大雨瓢泼般泼向大地,泼在杨俊清的身体上。时而狂风大作,时而大雨倾盆,时而又夹杂着冰雹,砸在杨俊清的安全帽上叮叮当当地响。
杨俊清恨这无情的暴雨,他提高嗓门,举起双手仰头向天空哭喊了几声,他的挣扎,被暴风雨击打得支离破碎。汗水、泪水、雨水混为一体流淌。
大雨滂沱,山路蜿蜒。杨俊清两步一个趔趄,三步一个跟头,已是一个泥人了。被泥水湿透的衣裳粘在身上,隐隐作痛。透过雨幕,杨俊清焦急地向自己的家望去,到家还需经过一条深沟。此时,杨俊清可在砖瓦窑避雨,为了患病的儿子杨鹏,他还是用手抓着泥土往家中爬行,嘴里不停地念叨:“鹏鹏,你可要挺住啊,你可是我的命根子啊!”028
无情的暴风雨使杨俊清家已成筛子底下的世界。杨俊清的女儿杨楠用锅碗瓢盆也盛接不住房顶的漏水。他妻子怀搂患病的儿子杨鹏,她的眼泪双股地往下淌,就像屋外倾盆的大雨。她时不时地用手指指外面,示意让女儿看丈夫杨俊清回来了没有。
杨俊清的妻子从小就没有语言表达能力,是一个天聋地哑的人。大儿子杨刚受遗传从小就不会说话。一个家里有两个哑巴,是何等的不幸啊!
年近半百的杨俊清考虑到他和两个哑巴的赡养问题,向组织提出了再生一个孩子的申请,被批准了。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杨鹏。杨鹏一岁多就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了,虎头虎脑的,一副富贵相,村里的人都说,老杨不幸了一辈子,这是上天特赐给他的福星。杨俊清幼年失去父母,是由奶奶一手拉扯成人的,在他18岁那年,奶奶又离他而去了。
杨俊清的女儿从雨中跑进来,给炕上的母亲用手比画:用手拍了拍头,右肩膀掂了掂,双手在地下做爬行状。意思是说,头戴安全帽,肩挎工具包的父亲,用双手爬着从沟坡上回来了。
杨俊清的妻子此时用哑巴特有的语言哎哎啊啊了几声,哭得更伤心了,至于此时的感受,是用文字无法形容的。母亲的哭声,惹哭了两个孩子。患病的杨鹏只是静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鼻翼间微微地喘着气。
少时,杨俊清从雨中跑进了屋子。全家的号哭,使他有几分慌乱和心酸。他忙用炕上的被子擦了擦手上的泥水,就把手伸向儿子的额头,头烫得厉害,可当他看到儿子微微地喘着气,他又轻松了许多。杨俊清来不及更换衣裳,就从门背后的铁丝上取下毛巾,用开水浇湿,拧干,热敷在儿子的头上,就这样反复进行着。
6点钟,风停了,雨住了,太阳出来了。
庄里的人都来杨俊清家看望杨鹏,杨鹏经杨俊清无数次地用毛巾热敷,已能睁开眼睛了,但还是继续拉肚子。杨俊清和庄里的人打算送杨鹏到杨河乡卫生院去治疗。
找架子车的,拿铁锨准备修路的人站了杨俊清家的半个院子。
说来也怪,事情总是往一块儿凑。此时,对面山梁上有人喊着杨俊清说:“杨师傅,我们一组有一根电杆被雨水快泡倒了,斜斜躺着呢。”
庄里人想说明杨俊清家有要紧事不得不去的原因,却被他拦住了。此时,杨俊清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了手脚,左右为难。但杨俊清心里很明白:线路上有了故障,就等于是遇见了最无情的敌人,倒杆断线随时会危及到他人的生命。杨俊清终于狠下心对山梁上的人回话:“你先回,我随后就到。”
杨俊清让庄里人先垫路,并让他二妈烙几个馍馍,准备带去医院。
杨俊清二爹不理解地说:“娃娃病成了这样,难道你心里就不着急吗?他们没电黑一晚夕不会有啥事的。”
“我是干这活的,倒杆断线是会出大事的。”杨俊清说着就用袖口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扛起脚扣,拿了根大绳子往外走。
杨俊清这一出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待他把儿子送到医院,已是晚上8点多了。
经医生检查,杨鹏发高烧四十多度,拉痢疾脱水,病情已经恶化。医生一边打针,一边嘴里不停地埋怨杨俊清:“太大意了,你把娃娃的病耽搁了,早送来一个小时就好了。”医生不停地摇头。
杨鹏因抢救不及时,于当晚10点多离开了他可怜的父母和这美好的世界。
类似这样的故事,我还能讲上几个,但我不打算再讲了,因为供电030服务人员不认为这是故事。在他们看来,他们所从事的乡村供电服务工作平平常常,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尽职尽责干好工作,是自己的本分。他们心态的平常,就像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一样平凡,平凡得就像西海固贫瘠的土地、深山沟壑,雄浑巍峨的六盘山可以证明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