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情歌
杨贵峰
这是大西北春季里最普通的一天。
太阳尽完了一天的职责,就要下山去了。西方的天际,暝色渐浓。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大漠边缘这一片山岭草木渐绿,封冻已久的土地已经苏醒。
此时,天边起了一阵风。斜阳余晖中那座山丘上的细沙旋即随风起舞,一股沙雾向山下涌去,仿佛要给返青的丘陵某种抚慰,浅绿色的山岭在弥漫的沙尘中渐入宁静,隐隐显出了温柔的情愫。
山上一片空地里放着七八捆甘草。这些湿软的甘草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上面还带着些新鲜的泥土,还长着几片嫩叶。地上堆放着几十把铁锹,两个青年正坐在锹把上闲聊。他们是监管这片山区的草原站的干部。这些甘草和铁锹就是他们在这次保护草场的稽查行动中,从那些偷挖甘草的山民手里收缴来的。
杨贵峰,宁夏灵武人,作品发表于《宁夏日报》《华兴时报》《诗刊》《诗选刊》《朔方》《黄河文学》《中国报告文学》等报刊。著有文学作品集《走在乡愁的路上》,长篇叙事诗《心恋如歌》,诗文集《诗意塞上》,合著散文诗歌集《故乡的年轮》等。现供职于灵武市教育体育局。
路边的一辆吉普车旁站着一个粗壮的汉子。四十来岁,青黑脸,矮个头,他就是草原站的陈站长。
陈站长催促着让小王赶快发车,再晚天就黑了。小王连忙拧动钥匙,然而车身在马达的带动下只是颤抖了几下,却没动起来。他又试了几下,仍旧没有发着。小王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糟糕!车可能坏了。”
“冷车不好发,你再试试。”
小王又拧动一阵电门,仍旧无济于事,汽车连咳带喘的接不上气,电车身似乎连打个冷战的气力也没有了。小王不由地慌了神。
“这车有毛病了。”
“车有毛病就赶快修呗,天都这么晚了我们啥时才能回到家。”同事小张和小李也在一旁催促。
小王下车打开前盖,仔细检查了一番,看不出来到底哪儿出毛病了。几个人一起过来帮着查看。
小王猜测可能缸垫烧穿了,进了水。
“多长时间能修好?”
“要修车就得更换缸垫,这种技术活要开到大修厂才能修好。”
“这么大的毛病怎么才发现,你这司机是咋当的!”陈站长骂开了。
“这可咋办?我们回不了家住在哪儿?”小李哭丧着脸。
“瞎吵瞎嚷的顶屁用,大不了在这里过一夜!”
“住这里?站长你别开玩笑了,这里没吃没喝的饿不死也给冻死了。”
“瞧你那没出息样儿,就知道要吃要喝。”陈站长瞪眼斥责小李,同时焦灼地点上一根烟猛吸几口。
“我们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到底怎么办?站长你拿个主意啊?”小张着急地询问站长,几个人目光齐向陈站长投去。
陈站长沉思了一阵,突然转身向小王吩咐:“你就在这里先看好车,这附近有个羊圈,那牧羊人和我是老乡。我们先去那儿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安排好了就叫你。”
司机小王没有再吱声,看着三人向远处走去。
陈站长说得不错,几个人翻过一道山梁后,果然就看见了一个羊圈。其实那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沙土场子,四周是矮矮的土坯墙。羊圈的门是两扇很破旧的木头栅栏,里面有一间低矮的土房子。
三个人来到羊圈门口时,正赶上牧羊人放牧归来。远远看去,那人像是一个驼背的瘦骨嶙峋的小老头。陈站长喊了一声:“老马!”那人听到喊声后,就朝他们走来。陈站长和老马是老乡,老马热情地将几人请到小屋里坐下,就急着圈羊去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土房子,简直和瓜田里的瓜棚一般大小。四面墙壁大概从没粉刷过,经过长年烟熏火燎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屋顶没铺苇席,粗细不匀的柳椽看着很显眼,还耷拉下许多茅草秸秆。屋里有半截仅能容两人睡的土炕,一条满是破洞的床单上摞着一套被褥,脏兮兮的。炕边的地上反铺着几张羊皮,用几块石头压着。靠门口的墙角处有个小土灶,灶台上有把旧茶壶。灶台旁放了一张裸露着原色木纹的小木桌。这些破破烂烂的家当把小屋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三个人进去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就都挤在炕头坐下。
“住在这里真是活受罪,看不上电视也听不到广播,这么简陋的条件非把人闷死不可。”
“这哪是人住的,连驴圈都不如!”
“别的不说,单就一个人孤零零住的,有谁能熬得住?”
几个人说话间从外面传进来一声朗笑,老马安顿好羊群后走进屋里。
“陈站长,你们都没吃饭吧?”
“我们在外面死守了一天,上哪儿吃去?今天可要麻烦老哥哥你了,有啥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就随便做些来。”陈站长和老马是老乡,也就不再讲客套话。
“你们可来巧了,今天早上我宰了只羊,正愁吃不完哩!我这就生火做饭,包你们吃一顿地道的羊肉米饭。不过你们可要动手帮忙。”
陈站长顿时来了兴致,难得有此幸运。他说:“自己做就自己做,煮肉我最在行。小张你就做饭,别看我们被困在这荒山野岭,也能过一回神仙日子。”
“站长,你们俩有事做了那我干点啥?”小李在一旁着了急。
“你坐着不用干,等饭好了去把小王叫过来就成。”
“那……好吧。”
老马找几块石头在屋外支起一口铁锅,抱来一堆沙蒿柴点着。陈站长就接过手边烤火边向里填沙蒿柴。老马在屋里土灶上做了锅米饭交给小张照看,又从外面端进来一簸箕晒干了的羊粪蛋儿开始烧炕。屋里屋外就烟雾缭绕起来。烧着的羊粪蛋儿一阵哔哔剥剥的响声,同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小张在屋里呛得直咳嗽,相比之下陈站长要好得多,他蹲在上风口架火取暖,冒起的浓烟都给风吹散了。等锅烧开了后,一股肉香味儿就弥散开来,刺激地人都要垂涎欲滴了。
吃饭的时候司机小王也被叫了过来。五个人一起在这羊圈上吃饭可并不容易,所有的碗碟都盛了饭后还不够用。老马用铁锅连汤带肉端上桌,大家就抢着狼吞虎咽大吃起来。老马只向锅里放了些干姜和盐巴,羊臊味儿还未祛净,但几个人吃得很过瘾。都说这肉比城里的要好吃,就敞开肚皮尽情享用。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撇下了一堆羊骨头。
小李吃了顿羊肉米饭感到好像还缺点什么,伸了个懒腰摸着肚皮说:“老马,你这顿饭吃得真叫人解馋,要是能有几口酒喝那就好了。”
“今天没让你睡到沙窝里喝西北风就不错了,还想喝酒?”陈站长接着说,“不过我有个主意,你到那屋外的羊群里去,爬到羊肚子下面喝羊尿去,准能解馋。”
陈站长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那小李倒不介意,反唇相讥说:“站长你就先做个示范。”一屋人又都哈哈哈地笑开了。
“你们不说我倒想不起来,我这里有羊奶,这就给你们煮几碗尝尝鲜。”老马说罢起身就要出门。
“老哥你别忙了,我们这样打搅你已经很过意不去。感谢都来不及,哪好意思再给你添乱。”
“站长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不是?我俩是同乡,我比你大不了十岁。我在这山里放了大半辈子羊,你在草原站也当了好些年站长了。咱们也算半个邻居。别说老弟你几年来一次,就是月月来,天天来,老哥我都不带含糊的。”
“我可不敢,那就犯纪律了。别看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站长,可尽干些得罪人的差事。”
老马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老弟你当了这么多年草原站站长,我寻思着你咋就不再升一升,到现在还是个站长。”
“倒是有几次机会,可后来都让我给错失了。”陈站长沉下了脸。
“既然有机会,怎么就不抓住?”老马不管他高不高兴,就打破沙锅问到底。
陈站长苦笑一声说:“怪我自己长了张破嘴,就爱说胡话开玩笑。局领导考察了几次,有人在背后说我不是正经人靠不住,当站长都有损形象。你说他们放这臭屁气不气人?说我不正经,我哪里不正经了?我一没有贪污受贿,二没有逛茶楼包小姐,怎么就不是正经人。现在我也懒得去理睬,就算没那当官的命罢。”
“人家不让你升官我看有理。”老马打趣说,“瞧你说起话来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嘴里胡说八道的把不住风。当领导的怎会赏识你,不把你给撸下来就不错了。”
小张在一旁听了不乐意地说:“老马你可别乱说话影响我们站长的情绪,没准人家正走官运呢。”
“站长人粗理不粗,我这也是对实在人说老实话,对不?”
“咱当然是实在人,老哥你也是实在人。我们都是老牛放屁,一肚子实(屎)在。”陈站长又粗言粗语胡说一通,一阵笑声就又在小屋里回响。
老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这些天在山上东奔西跑的,是不是又在挡挖甘草的人?”
“哎!那些人就是屡教不改。头一次逮住了,放开后下一次还要来。没收了他们的铁锹,他们就再买新的,放着别的好营生不干,就要来满山坡地乱挖乱撬。特别是每年开春后,像我们这些看护草场的人,想闲都闲不下来。”
“那些人也不容易,他们生活困难,不得已才来的。”
“生活困难倒是真的,庄户人家天气暖和了都要春播,买种子买化肥哪样都要用钱。大多数人家里粮食早就卖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口粮再就不敢动弹。这道理谁都懂,但再有多难也不能在这山上打主意对不?”
“你们怎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都是这山里的人,你光心里同情,那起不了作用。”
“老哥这你可就错了。我们是草原上的执法队,国家法律政策要我们维护,不这样做行吗?再说,我们不能只顾眼前是不?那些山民只想着要靠山吃山,却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山上的甘草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长出来的。这满山坡乱挖,一次性就给理出个秃子头,成了不毛之地。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照此下去,这山里像你这样的羊圈能存下几个?”
老马点点头,轻叹一声:“说得也是,难怪这两年我放羊越来越困难,每天赶着羊群跑遍好几个山头,羊吃不饱,反倒给跑瘦了。”
“老哥你明白就好,破坏草场的危害性很大,你也是受害者哩!”陈站长对老马能有这种认识甚为赞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说,“其实,你在这山上放羊,也属于过度放牧,以后也是要被禁止的。”
“过度放牧?还要禁止放羊,那我这羊群怎么办?”
“赶下山去,围栏养殖。”
“围栏养殖,这不是开玩笑吗?好几百只羊呢,下了山吃什么?”老马像是扭歪了脖子,一脸的不理解。
“这可不是开玩笑。前些天我到局里开会。这是国家刚出台的政策,要搞封山禁牧,围栏养殖。这山上大大小小的羊圈都要依法取缔。”
小张一直在听他二人说话,谁知他们把话扯到这份上。小张在心底里也不免对站长有些嗔怪:“站长这人也真是,我们今天是走投无路来投奔人家的,你好端端的什么不说,偏偏要把封山禁牧扯出来,这不是扫人家兴么?”
果然,听完陈站长的话,老马脸上泛起一团愁云,阴沉了下来。他起身说:“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羊。”
陈站长一把拽住老马,笑着说:“老哥你可别生气,这封山禁牧是迟早的事,我只是先向你吹吹风,我们是老乡才说的,你可别见怪呀!”
“我不是生气,只是在山里待久了,有些舍不得。”
“那就坐下,我们好好聊聊。”陈站长拍拍老马的肩膀。老马就又在炕头坐下。屋里突然陷入了沉默,谁都不愿开口。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这老哥还有样拿手绝活,要不要见识一下?”还是陈站长打破了僵局。
几个人一起抖搂精神,一起问到底是什么绝活。
陈站长对老马说:“老哥你说怎么样,就请你再给我们表演一次?”
“表演啥?我哪有什么绝活,你可不要再胡扯。”
“当然是唱一段呗,数‘花儿’‘信天游’啥都行,我以前听过的,老哥你可别抵赖说你不会,就让我们几个小干部也开开眼。”
小张几个一听说这老马会唱歌,齐声叫好。老马尴尬地说:“那是以前瞎哼哼的,现在都忘光了。”
“我都没忘,你怎会忘。我知道你会唱‘花儿’,还能唱‘信天游’。你就别推辞了啊?”
“那些歌词现在全忘了,一句也不会唱了。”
“你那首《五哥放羊》总不会忘吧?我可想了好多年了,就想听听你再唱一遍《五哥放羊》,你们几个说怎样?”
几个人热烈鼓掌,盛情难却,老马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他将身子向炕边挪了挪,调了几下嗓子,腼腆地说:“唱不好你们可别见笑啊?”
陈站长几个人却不说话,专心等待聆听老马的歌声。
在空旷的山野里,从这间低矮的小房子里传出来一阵悠长的歌声,顺着山风向着远方飘荡:
五哥子放羊(呀)山里边
冬去了春来(呀)羊群里钻
四妹子在家(那个)扎牡丹
红牡丹(呀那个)白牡丹
五哥子放羊(呀)真可怜
秋风凉(呀)冬风儿寒
日落西山(那个)不回来
回来也在(那个)山里边
四妹子(呀)难把哥哥见
……
每一个人都被这悠悠扬扬的歌声深深打动了,陶醉得有些忘情。他们仿佛看到,在一个碧草茵茵的山峁上,洁白的羊群正悠闲地在草地里觅食。一个头戴草帽,手扬鞭杆的汉子对着羊群放声高歌,嘹亮的歌声响彻了天空和草原。山下有一片美丽的村庄,村头的杨树下一位农家姑娘正翘首眺望……
大家忘记了鼓掌喝彩,歌声停止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连连拍手叫好,强烈要求老马再来一段。老马此时兴致盎然,就又唱:
五哥子放羊(呀)两年半
四妹子在家(呀)做针线
青线线(呀那个)蓝线线
毛辫底的鞋(呀)蓝绒绒的袄
四妹子想和(呀)哥哥好
五哥子放羊(呀)未归来
四妹子在家(呀)等着哥
梦里想哥(呀)哭成泪蛋蛋
大花枕头(那个)当成哥
抱在怀里(那个)暖心窝
……
唱着唱着,老马就不再唱了,说是歌词忘光了。小张和小李还有司机小王就都开怀而笑,说没听够再来一段。陈站长却说:“不唱就不唱了。再唱可就是些淫词滥调,把这些娃子的心都听歪了。他们还都是些毛头小子呢。”
陈站长的玩笑话激起了老马的兴致,他说:“你可别看他们这些毛头小子,都是些八月黄了的稻子,早熟品种。”
小屋里又是一阵欢笑,气氛被渲染得异常热烈。老马起身说要去看看羊群,有几只母羊夜里大概要产羊羔,大家就不再阻拦。
等老马走出门后,几个人就无拘无束地笑起来。四个人里就数小李的笑声大,他前仰后合笑得很夸张。陈站长向他瞪了一眼说:“你傻笑什么?”
“你们看这老家伙唱歌时那表情,真像个老色鬼。”小李说完就又乐了。
“把你的鸟嘴给我闭紧点,狗屁不通就别胡扯蛋!”陈站长狠狠骂了一句。
小张和小王原本也想笑,却没敢笑出来。他们看到陈站长的脸上升起了寒霜,不明白站长怎会这般生气。小李也被站长骂得懵懵懂懂的不明所以。不就是一句玩笑话么,有什么要紧?
“你们其实并不知道,老马在山里放牧几十年,多年来一直单身。五十多的人了,打着光棍。你怎就说他是老色鬼呢?”陈站长缓缓地说。
“那他年轻时候就没结过婚?也没个孩子吗?”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太相信。小张不由得产生了疑惑。
“婚倒是结过,娶了个老婆,还生了个儿子。”
“那后来呢?”
“后来,老马长年在山上放牧回不了家。他老婆不愿在家守活寡,就跟人跑了,儿子也就跟了别人姓了。”
“他怎么不找,找不回老婆也要把儿子找回来。”
“怎么没找过,任你怎么说好话央求,那女人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回来。后来他就再不去找了,他说儿子终究是他的,跟了谁也是他姓马的种。他一赌气回到山里守着羊群过日子。这一晃又过了十多年,他仍旧是光棍一条。”
话题太过沉重,屋里的气氛一时郁闷起来。小张为老马感到痛心,对他的遭遇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回想他那悠扬的牧羊情歌充满了柔情,那么地撩人心魄。他牧羊几十年,唱了几十年“花儿”,竟然就留不住个女人。
现在想来那歌声里也的确有一些凄婉。小张突然不想再聊下去了,伸伸懒腰说瞌睡了想睡觉。大家对谈话都没了兴致。“睡就睡吧,明天早点起来修车。就是这炕太小,我们四个人再加上老马,恐怕睡不下。”陈站长瞅着炕说。
门开了,老马抱了几张羊皮走了进来。老马说:“我这里就这条件,你们怕是还没吃好吧?”
陈站长说:“我们吃好了,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吃一顿了。今儿要不是有你,我们可得要在这荒山上风餐露宿了。”
“你们可别见外,以后有事没事常来坐坐。吃顿饭还不是小事一桩,就是这里炕太小,委屈你们挤一挤。”
“我们正说这事呢,这炕我们五个人恐怕睡不下。”
“你们四个挤一挤,我睡地下就行。”
“那怎么行?你还是上来跟我们一起挤挤吧。”
“不用,我在地上铺几张羊皮睡着也很暖和。再说我就是一夜不睡也没关系。白天放羊时,我穿件大皮袄找个暖阳坡一躺,在太阳底下睡一觉舒服得很。”
几个年轻人不再坚持,就都在炕上合身躺下。陈站长下炕去和老马又聊了起来,直到深夜才各自睡了。
朦胧中小张感觉有一团白影在眼前晃动,同时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睁开眼,原来天已大亮。屋子里站着一只绵母羊,那只母羊刚产下两只小羊羔。两只小羊羔半蹲在地上,很努力地试图站起来,还没站稳就马上跌倒了,跌倒了就再站起来,等终于站起来不再跌倒的时候,就“咩咩”叫着一起挤到母羊的肚子底下争抢着吧嗒吧嗒吮吸乳汁。小张看了几分钟,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景,被这种伟大的力量深深地震撼了。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了,老马出去了,陈站长叫大家起来走。临走时,他在小炕桌上放了二百块钱,说老马常年在山里放羊不容易,我们又吃又住的打搅人家,不能再让人家吃亏。几个人走出了羊圈,看见老马后打了招呼,就匆匆走了。
一年后,国家实行封山禁牧政策。老马积极响应政策号召,拆了羊圈,把羊群赶下山搞围栏养殖去了。他把一部分羊卖了,加上政府给的一些补贴,把老家的几间房子翻修一新。老马日子过得好了,经人介绍还娶了个老伴呢。娶亲的那天陈站长也去了,原本想看看老马会娶一个怎样的老婆,可等到了下午都不见新娘子来,陈站长就先回去了。
那天傍晚的时候,亲戚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时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她就是新娘子。原来新娘子怕白天人多不好意思,就一直等到天黑了才来。新娘子和院子里的人互相问候了一声,就低着头羞答答地走进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