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东家姑娘
白云过来扶住老太太:“太姥,我才是小二。”
钟意打量着祖孙三人,眼睛微微眯起,真定府的惊鸿楼也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若说背后没有靠山,打死他也不信。
本朝太祖立朝之后,曾经推行过“红契”,无论地契还是房契,均需在衙门备案,契书上除了卖方买方和中间人之后,还要有房屋地契所有人的姓名。
据说就是那位镇国长公主提议的,然而只实施了一年,便阻力重重,上至朝中重臣,下至村里的小地主,对于到衙门里更换契书再备案登记一事非常抵触,又有地方衙门上书说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做这些琐事,不久,红契制度便明存实亡,到了第三年,便彻底取消了。
时至今日,本朝与前朝一样,鱼鳞册上没有所有人的名字,若是把鱼鳞册丢了,被捡到的人运作一番,这处产业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因此,权力通天、消息灵通一如锦衣卫,也并不知道这惊鸿楼的真正东家是何许人也。
他们之所以会关注惊鸿楼,也只是因为那曾石破天惊的“惊鸿”二字。
就连真定当地的父母官,每每要摊派钱粮时,找的也是这惊鸿楼的两位掌柜。
钟意目光深深,而那位有点糊涂的“太姥”终于相信,这位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大官不是自己的重孙子了。
老太太一点也不遗憾,反而来了精神:“哎哟哟,小伙子长得真俊,多大了,成亲了吗?”
钟意一头黑线,可还是耐着性子摇摇头:“没有。”
“怎么不成亲呢?哎哟,你都多大了还不成亲,有钱没钱,先得娶个媳妇,小伙子啊,我和你说啊,这成亲......”
黑白两位掌柜尴尬得快要哭出来了,不停地向钟意陪笑作揖,钟意冷哼一声:“老太太,成亲的事放在一边,在真定住得久了,想不想到京城逛逛?”
黑土和白云心中都是一沉,这是要带走太姥吗?
老太太连忙点头:“去京城相亲吗?好,好啊,去相亲,娶媳妇,相亲,娶媳妇!”
正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快步走了进来,钟意问道:“何事?”
“大人,外面来了一人,自称是这惊鸿楼的东家。”来人说道。
大厅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就连钟意也怔了怔:“惊鸿楼的东家?”
“是,她说她便是这惊鸿楼的东家。”来人重复。
钟意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祖孙三人,老太太依然沉浸在要去京城给他相亲的喜悦中,而两位掌柜显然松了口气,就像是面对上门刁难的顾客束手无策的伙计,忽然听说掌柜的来了,终于能把这个烂摊子甩出去。
他们是掌柜,和东家之间的关系,其实同掌柜与伙计的关系差不多少。
“请他进来。”钟意淡淡说道。
没想到,居然能见到这位神秘的东家。
不过,当锦衣卫带着这位东家走进来时,钟意再一次怔住。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是一袭样式简单的绿衣绿裙,第一眼,像是个出门逛街的小家碧玉。
可是第二眼,钟意便看到了一双飞扬入鬓的眉,以及眉下那双如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睛。
小姑娘款步走到钟意面前,她先冲那祖孙三人微微颔首,落落大方:“民女何苒乃是这里的东家,听闻来了贵客,便匆匆赶来,让大人久等了。”
惊鸿楼里还有很多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客人,全都集中在大厅的一侧,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何苒身上,就连二楼三楼的客人,也大着胆子从雅间里走出来,趴在栏杆上向大厅里张望。
惊鸿楼开了几十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惊鸿楼的东家。
可这位东家也太出乎意料了,居然是个小姑娘?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惊鸿楼的大掌柜和二掌柜就在这里,如果是假的,他们会不说?
钟意听到了窃窃低语,他没有斥责,凤眸微微眯起,直视着何苒的眼睛:“你是惊鸿楼的东家?是从长辈手中继承的?”
何苒微微一笑:“惊鸿楼是小女子的养父给小女子的嫁妆。”
钟意看向大掌柜黑土:“惊鸿楼是刚换的东家?为何真定府里无人得知?”
黑土连忙说道:“回禀大人,咱们的老东家将惊鸿楼交于我们兄弟二人之后,便不再过问,直到前不久,新东家拿着契书和印信前来,我们才知道老东家已将惊鸿楼传给了新东家,大人放心,契书和印信我们都已再三核对,确定为真,何姑娘便是我们惊鸿楼的新东家。”
楼上楼下悄悄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前东家也真是心大啊,这么大的一座惊鸿楼就给了一个小姑娘当嫁妆了?
哎哟,这位前东家是哪家的老糊涂,家业不传给男丁,却要给一个女娃?
对了,刚才那位何姑娘说了,这惊鸿楼是养父给她的。
懂了,无儿无女的孤老头,没有亲生骨肉,只能传给养女。
当然,女子除非招赘,否则不能继承家业,这惊鸿楼只能是以嫁妆的方式继承。
可这还是继承啊。
宗族呢,宗族里总有子侄吧,近亲没有,那也有远亲,只要是同宗同族,甚至是同姓,总会有男丁吧,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养女继承家业。
关于这座惊鸿楼的传承,老东家同意了,新东家同意,掌柜们认可,可是围观的百姓们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不行,我们不答应!
钟意的耳力极好,虽然都是窃窃私语,可他也隐隐听到了一些。
他轻蔑一笑,再次看向何苒:“何姑娘户籍何处,在真定府住在哪里?”
何苒再施一礼:“小女子是真定人氏,家住旺泉胡同,家父名讳上文下青,曾任前礼部郎中一职。”
小姑娘声音清悦,口齿伶俐,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她是何家女,她爹便是那位因为丁忧而赋闲在家的何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