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天竹叶向来很清幽,枝头鸟儿飞翔在连片树荫之上,默然无声的震落下一地连理枝叶,归尘挥手,将它们从朝夕身上浅浅拂去。光明的九重天里,藏了个最不光明的神仙。他坐在沉重的朝夕身边,心中却念起另一个女人。
慕阳山下的阿迟,疾山的阿迟,作为沈慕之妻子的阿迟,从她跳下山崖的那瞬便消失了。她死了,朝夕也并没有回来,仍旧乖乖的躺在南天竹叶巨大的树下,呼吸缓缓,一梦多年。
归尘的心痛的难受,他是那么老那么老的神仙,胡子加起来可以绕南天竹叶一圈。可他的心也是那么痛,痛到呼吸一层一层的压下,涌动到心口最深处,搅动着肺腑的痛,生动的痛到脑子发昏。
他细心的照料着朝夕,小到她一缕缕青丝,大到一片片铺展开的衣袖,他麻木的守在她身边,一遍遍的做这些事情,又一遍遍在内心极阴暗的角落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阿迟,阿迟,阿迟,阿迟…”
这呼声谁都听不见,却有人能看见。阴翳的另一边,弯弯曲曲的石桥上,庄重的白色映衬着蓝黛色。那是青厌,她常会冷着一张脸,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他。多可笑的神仙啊,竟在追寻自己亲手毁去的东西,她心中嘲讽万千,可真到笑话本尊眼前,反余了满怀悲悯。
归尘的痛苦,缘于他终于清楚的知晓,阿迟不是朝夕,却肯为他的愿望舍生。她虽是个普通不过的凡人女子,却对这个不老不朽,且欺骗了她的老神仙,动了最纯挚的真心。
青厌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愧疚,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长修不肯来见他了。默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终于向那人开口道:“归尘,你这样守下去是得不到结果的,既然心已飞远,何必强求自己。凡人终有转生,或你俩缘分未结,终有再见之日呢。”
归尘懵懵懂懂的望向青厌,他憔悴的几乎有些不堪一击,喃喃低语道。
“朝夕不回来,阿迟也再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了,青厌,我知道了,千秋万载,列海八荒,阿迟是唯一的阿迟。前世不是她,转生也再不是她。我同她的缘分,已被我亲手挥刀斩断。”
“归尘,”青厌听他话语悲苦,心中亦有戚戚,腹中辗转了几句劝解的话,临到嘴边,又觉说之无用。是啊,这世上谁不唯一,谁的爱恨,嗔怒,欢喜与不欢喜,不是唯一的呢?
他们神仙,自以为能与天地同寿,自以为不会忘却前世种种,自以为知晓转世的法门,便能够了却一切完结未完结之遗憾。
他们,实在是错了。
高悬于人间的九重天上,莺鸟环绕的南天竹叶里,那个深情的神仙,永永远远,再难追回的辜负了一个凡人女子。
青厌终究无话可说,只能将自己的掌心,放到归尘的肩上,以做聊胜于无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