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
（瑶族·布努）

咿吔——

母亲造了天，

她应该很喜欢，

亲娘造了地，

她理当有笑颜。

母亲造了太阳，

她应自豪了，

亲娘造了月亮，

她该满足了。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母亲却不是这样的心思，

亲娘却不是这样的情感。

洛陀总是天天愁闷，

洛西总是夜夜忧烦。

大地只有她一人，

凡间就是她一个。

千辛万苦无人体谅，

形影孤单有谁相怜？

我造太阳了，

太阳有云陪；

我造月亮了，

月亮有星伴。

我造太阳，

大阳应给我做伴；

我造月亮，

月亮应跟我身边。

不呵，我怎能这样就了，

不呵，我怎么这般就完。

我造太阳又造云彩去陪，

我造月亮又造众星相伴。

我不让它孤单，

它给我发光；

我不叫它孤寒，

它给我明亮。

要造一切才起头，

要造万物刚开端。

我能造天地，

我会造月日。

我不是独身人，

我不是孤单女。

先辈是勒防赊，

先祖是勒防风(35)。

同伴靠它们帮造出，

同伙靠它们帮养起。

依它们造未来，

靠它们繁子孙。

我寂寞我应有小孩，

我孤独我理当生子。

有小孩才能替我开创一切，

有儿子才能代我繁衍人类，

洛陀想到这里，

洛西自个欢喜。

她又念风，

她又思气。

她腾云到天门口，

她驾雾抵天门旁。

在天门口挡风，

在天门旁遮气。

挡风身受孕，

遮气体怀胎。

受孕转回程，

怀胎返家来。

身往地而降，

脸朝着元些，

转身离天宇，

一跃穿云层。

花带随风飘，

衣裙随雾摆。

轻轻落地面，

慢慢抵家园。

家园是元些，

卧床是雅些。

住在家园好久，

睡在床上很长。

肚子膨胀，

胎儿饱满。

生下十二个女仔，

养了十二个女孩。

十二个女仔是妈的同伴，

十二个女孩是娘的后代。

十二个女孩是十二位女神，

十二个女神有十二个神名。

第一个花也伢(36)，

第二个花宜伢(37)。

第三花三伢(38)，

第四花发练(39)。

第五喂伢昂(40)，

六妹喂伢背(41)。

七妹喂伢轻(42)，

八妹喂刹东(43)。

九姐喂偿旧(44)，

十妹花炯伢(45)，

十一花依伢(46)。

十二花玉伢(47)。

女仔个个都乖，

女孩人人有才。

她们象十二朵鲜花，

她们是十二位天女。

鲜花陪母亲在元些，

天女随亲娘在雅些。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有仔虽高兴，

有女虽欢欣。

洛陀喜中带忧烦，

洛西欢罢生愁闷。

风要和气配，

雄要与雌合。

花要有绿叶，

地要有山河。

我升天挡风才受孕，

我驾云遮气才怀胎。

好不容易有这帮女孩，

好不容易养这群女仔。

十二个姑娘十二朵鲜花，

有女没男使妈高兴不起来。

十二个女孩乖是乖，

可惜她们难以生仔。

十二个女仔好是好，

可惜她们要绝后代。

我还要创造世界，

我还要创造未来。

我必须再繁衍男童，

我必须再养育男孩。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又飞上天门去挡风，

洛西又驾云登天去遮气。

挡风受了孕。

遮气来怀胎。

格鲁花不知开过多少年，

古罗花不知开过多少载。

又生下十二个男童，

又分娩十二个男孩。

十二个男童个个饱满，

十二个男孩人人健壮。

眉似九重云里月，

眼似天星伴月光。

密在元些高兴，

密在雅些欢欣。

高兴得哭起来，

激动得舞起来。

赶快给孩子安名，

赶快替孩儿取姓。

第一个叫阿亨阿独(48)，

第二个叫波防密龙(49)。

第三个叫炯公洛班(50)，

第四个叫雅友雅耶(51)。

第五个叫阿波阿难(52)。

第六个叫怀波松(53)，

第七个叫格防则依(54)，

第八个叫勒则勒郎(55)，

第九个叫邮友郁夺(56)，

第十个叫桑勒也。

第十一位桑勒宜，

满儿叫做桑勒山。(57)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十二个男童娘疼爱，

十二个男孩妈称乖。

从小洛陀关照他们，

自幼洛西养育他们。

十二个男孩上无衣，

十二个男孩下没裤。

睡地没被子，

床上无蚊帐。

热天到了花脚蚊飞来，

孩子被叮得身痒皮肿，

冷天到了寒气袭来，

孩子被冻得全身发红。

亲娘一见心就疼，

妈妈一看就发愁。

用什么给他们披身？

拿什么让他们遮体？

寒风冻刺骨，

冷气袭人心。

无衣孩儿会犯病，

没穿孩儿难成人。

洛陀越想越难过，

洛西越想越伤心。

她慢慢抬头，

突然见金蛛在空间拉线结网，

她渐渐昂首，

忽然见银蛛在空隙吐丝张罗。

金蛛张罗捕飞虫，

银蛛结网捉蚊子。

密洛陀高兴了，

密洛西欢喜了。

母亲有主意了，

亲娘有办法了。

她叫来了金蛛，

她请来了银蛛。

金蛛帮着吐丝纺纱，

银蛛帮着拉线织布。

白天不停纺，

夜晚不停织。

纺纱一捆捆，

捆捆丝纱闪金彩；

织绸一匹匹，

匹匹绸缎象玉带。

洛陀实在高兴，

洛西实在欢心。

我真感谢金蛛，

我永不忘银蛛。

将来造了人类，

不许伤害你们。

如今布努还记着密的嘱告，

现在布努还尊重娘的叮咛。

见了金蛛不准伤害，

碰着银蛛必须敬重。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高兴把布剪，

洛西高兴把布裁。

剪了十二条，

裁了十二块。

做了十二床蚊帐，

做了十二床铺盖。

缝了十二件上衣，

缝了十二件裤子。

缝上慈母一片心意，

缝上亲娘一腔深情。

娘叫来十二个女孩，

姐姐给十二个弟弟洗脸；

妈叫来十二个女仔，

姐姐替十二个弟弟擦身。

弟弟脸干净得象刚剥壳的鸡蛋，

弟弟身干净得象刚雕琢的白玉。

洛陀高兴地给他们盖上被子，

洛西欢喜地给他们撑起蚊帐。

慈母为孩儿精心地打扮，

亲娘为孩儿穿上新衣裳。

有的缝成对襟衣，

有的缝成开边衫，

有的衣服镶花纹，

有的丝裙绣花边。

十二个男孩头回穿新衣，

个个象山羊见草蹦得欢。

十二个女孩头次穿新裙，

人人象蝴蝶遇花舞翩跹。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有了衣服穿，

有了温床睡。

有了蚊帐遮，

有了被子盖。

婴儿岁数小，

孩子正幼龄，

他们床上学翻身，

他们地上学爬动。

常从床上跌下，

常在地上打滚。

娘有事要常常出门，

姐干活要天天下地。

怎能丢下小孩，

怎能留下小弟？

出门要背起，

下地要带去。

抱去不方便，

留下不放心。

娘想了办法，

密想了主意。

又请来金蜘蛛，

又邀来银蜘蛛，

拜它们做外家，

认它们做外婆。

金蛛高兴纺纱，

银蛛欢喜织布。

纺纱一捆捆，

织布一匹匹。

把布拿来量，

量布拿来裁。

缝了十二床格洛(58)，

做了十二床背带。

背面绣花图，

带子绣花边。

一床比一床紧牢，

一番比一番美观。

外婆高高兴兴，

蜘蛛欢欢喜喜。

大家带上背带，

送到外孙这里。

洛陀更是高兴，

洛西更是欢喜。

大家说起背带话，

大家唱起背带歌(59)。

从此背带有了，

洛陀不再操心。

妈有事出去，

娘有事出门。

叫来一群姐姐，

背着一群弟弟。

弟依在姐的背上，

背带绷得牢靠。

姐姐背起弟弟，

强过双手来抱。

弟弟不再哭，

伏在姐背笑。

从此便有背带故事，

从此产生背带歌谣。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毛竹笋遇雨长得快，

十二个男孩成了十二个后生，

格鲁花逢春开得美，

十二个后生多英俊。

女变大姑娘，

男长成大人。

成人不爱受娘管束，

长大不太顺妈心意。

姐姐背着密洛陀，

弟弟瞒着密洛西。

三三两两离开元些，

四五成群溜出雅些。

她们外出去找配偶，

他们走到远处游方。

去了好多年，

走了好多载。

踏遍天涯海角，

走完大地南北。

没见过一位汉子，

未遇上一位姑娘。

到处没人烟，

到处很荒凉。

只好重返元些，

只好转回雅些。

妈在家夜夜挂念，

娘在屋天天盼望。

见女孩返回她高兴，

见男仔归来她放心。

她对姐姐们说，

她对弟弟们讲：

“你们瞒着离开我，

你们不同我商量。

我还没造人类到凡间，

天下哪有男子汉；

我还没造人类来世上，

大地哪里有姑娘。

十二个姐姐是十二位美女，

十二个弟弟是十二条好汉。

要玩你们就在元些，

想耍你们就在雅些。

不要随随便便远走，

不要轻易离开亲娘。

娘造天那么广，

妈造地那么宽。

凡间要有万物，

大地要有犬类。

百事刚刚开始，

万物还未造成。

道路还很遥远，

途中还有坎坷。

我上天去挡风，

我走了多少年；

我腾空去遮气，

我走了多少载。

孕育你们我脸黄肌瘦，

哺养你们我劳累艰辛。

你们好容易才长大，

你们好容易才成人。

树老了就要枯干，

花老了就要凋零。

草老了就要变黄，

人老了就没力量。

如今我已然年迈，

现在我眼看体衰。

你们长大就要飞走，

你们想要把娘丢开。

千件事我靠谁去搞好，

万件事我靠谁去办成？

你们姐妹要和我在一起，

你们兄弟不能随便散开。

要创造世界先造万物，

造了万物再造人类。

造人类靠谁？

娘是靠你们。

要唱歌你们在一起，

要玩耍你们做一堆。

姐姐就和弟弟成偶，

弟弟就和姐姐婚配。

助妈繁衍后代，

帮娘创造人类。”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十二位姐姐心思不定，

十二位弟弟心神不安——

“娘您怎么这样乱说，

妈您怎样这般乱讲？

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姐妹。

姐弟不得谈情，

兄妹哪能婚配？

后人要拿我们取笑，

后世要把我们怪罪！”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讲她们不听，

洛西劝他们不从。

姐弟不相亲相爱，

又怎能繁衍后代？

妈妈苦思良久，

办法这才想出：

“我的男女孩儿乖，

你们结亲繁后代。

女的到那边山烧火，

男的在这边山起烟。

两山火烟飘到一起，

两山火烟拢成一团。

你们就结亲，

你们就相爱。

两山火烟各飞散，

两处火烟自飘开。

你们不亲娘不讲，

你们不婚妈不怪。”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十二位女神这山烧堆柴，

十二位男神那山燃堆火。(60)

两山火冒烟，

两山烟喷火。

浓烟汇成了一团，

浓烟拢成了一堆。

洛陀叫他们相亲，

洛西叫他们相爱。

姐姐们仍不答应，

弟弟们仍不听从。

洛陀又是苦恼，

洛西又再烦闷，

怎样才使她们听话？

怎么才叫他们遵从？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密又想了办法，

密又有了主意。

她对大伙说，

她对大家讲：

“烟火拢合还不愿，

你们就抬石磨来。(61)

男的扛着上边磨盘，

女的扛起下边磨片。

男的站在这边山头，

女的站在那边山巅。

石磨往下滚，

磨子朝下翻。

两边石磨滚下来，

上下相合就结亲。”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女的扛起上边磨盘，

男的扛着下边磨片。

女的在这山滚，

男的在那山翻。

两边石磨滚下来，

上下两片合成对。

密叫他们结亲，

密叫他们婚配。

女仍不从，

男仍不听。

洛陀闷闷不乐，

洛西心神不宁。

怎么硬不听话，

怎么更不顺从？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密又另想办法，

密又再找主意。

她对女儿说，

她对男儿讲：

“烟汇一起，

磨合成双。

你们仍不愿意，

你们还不婚配。

就再尝试一次，

就再验证一回。

女的拿上簸箕，

男的拿起筛子。

女的在这山头，

男的到那山顶。

把簸箕往下甩，

把筛子住下扔。

簸箕把筛子装，

筛子把簸箕笼。

你们就得结对，

你们就得成亲。”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十二位女神扛簸箕，

十二位男神拿筛子，

女的爬上这山头，

男的登上那山顶。

把簸箕往山下甩，

把筛子朝山下扔，

簸箕和筛子叠在一块，

筛子又把簸箕罩笼。

男仍不把女爱，

姐仍不跟弟亲。

洛陀没有办法，

洛西万般无奈。

忧虑又加忧虑，

苦恼更加苦恼。

难道又让宇宙恢复混沌？

难道又给大地还原死寂？

已造的天要叫它常蓝，

已造的地要叫它常绿。

事业必须后继有人，

布努不能断子绝孙。

定要让他们成亲，

定要使他们相爱。

得靠他们繁衍后代，

得靠他们创造将来。

啊嗬，央腊——

布九呀！

【讲述者】　桑布郎等传，蒙凤标（83岁）、罗仁祥（73岁）等唱

【采录整理】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搜集翻译整理

【采集时间】　1962—1988年

【流传地区】　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都安（都安瑶族自治县）、巴马（巴马瑶族自治县）、南丹县，（百色市）·田东县、平果县等地

【文本来源】　《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19—40页。本文选自原诗第二章“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叙述女始祖密洛陀感风生神，有意刻画了众神产生的神圣性，而叙事中所描写的最早产生的是女神，也符合人类史前文明中先产生母系氏族，后出现父系社会的史实。

【基本母题】　造天地；造日月；造神的原因；感风受孕；神的名称；男神的产生；神的抚养；劝婚；婚前难题；姐弟成婚

【本文编码】　《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ZCSW0272-100-007